一阵琴音悠悠响起,悠扬婉转,清雅得似是慢慢舒展花瓣的昙花,似烟雾渐渐在空气中四溢开去。
孙权停住了脚步,只是静静听着幽幽而来的琴声。
李平看了孙权一眼,招来了一个内侍,“去问问是何人在抚琴。”
“不必。”孙权微一抬手,寻着琴音缓步走去。
亭间,一个女子端坐于案前,一头青丝如瀑,发梢被风轻轻带起,一袭浅紫色的衣裙格外清新,女子低眸看着指尖拨弄着的素弦,辨不清容貌,举手投足间皆是清雅。
他没有再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亭下不远的地方,静听琴音袅袅,于耳畔萦绕。
亭中的女子纤细的手指缓缓落下,十指不染丹蔻色。
曲毕,女子微微一笑。
“小姐的琴技可真好,真是……在这亭子里停留了三天还不走。”潇筱弯唇笑着,锁着眉想着后面的话,“就是……”
袁馨失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对,就是这句话!”潇筱豁然开朗,忙道。
袁馨羞涩一笑,抬眸间,竟看到于亭下驻足而立的男子,看到了那双幽蓝的凤眸。
袁馨一怔,站起了身,眸中带着些许惶然,走下了小亭,凝着面前的男子竟觉得心中一阵紧张。
“奴婢见过吴侯。”潇筱忙恭敬地行礼。
“馨儿见过吴侯。”袁馨欠了欠身。
“馨儿不必多礼。刚刚这一曲弹得甚妙。”孙权浅笑道。
袁馨羞涩一笑,一只手不由得攥住了一侧衣角,面上羞红更显出女子的安静,娇美。
孙权眸光打量了下女子,面上仍是含着一抹淡笑,“馨儿穿荷绿色的衣裙更适合。”
袁馨稍怔,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浅紫色衣裙,仍是微微低着眼眸,眸光辗撵过一尾浅笑,她平日亦甚是喜欢穿蓝绿色的衣裙。这衣裙原是太夫人派人送来的,今日潇筱为她梳妆,便就拿了这件衣裙来。
“馨儿不过是雕虫小技,还望吴侯莫要嫌弃馨儿这曲弹得不堪入耳才好。不若就让馨儿抛砖引玉。吴侯可否弹奏一曲?”女子面上浅笑盈盈。
凤眸几不可见的一深,望向了那烟雨小亭。记得昔日,那小亭中,有个女子俏皮地看着他。
——“你弹琴给我听,然后抛砖引玉。你是砖。我是玉。”
孙权弯了弯唇角,“好。”说着走向了亭中。
袁馨心中欣喜,跟着男子走进了小亭中,潇筱看了袁馨一眼,嘴角不觉抿进了一抹笑意,随着袁馨走进了亭中。
“夫人。”依瑶不由得出声,看着身旁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小亭的女子。
步婉恍若并没有听到依瑶的声音,只是低了眼眸,思绪却不由得回到了那个夏日。亭外樱花飞舞,花香弥漫。
“笨猫,我教你。”他说着便从身后环住了她,调整着她抚琴的姿势。
“滚开!我热。”她一下将他推了开,继续拨弄了两下琴弦,一阵魔音继续乱入。
“我才不要学呢,学也学不好,而且学了还要弹。倒还不如这样,你弹,我听。”她说着捏了颗葡萄放进了嘴里。又捏了一颗给他,在他弹琴的时候靠在他的胳膊上,一颗一颗地吃着葡萄,偶尔乱入两声魔音。
她的确对这些琴棋书画没有什么兴趣。虽然喜欢,却也只是喜欢看别人舞文弄墨,抚琴吹箫,若是让她自己来,她就该头疼了。
之后,她去学弹琴是为了能够拉近自己同他的距离。想要多找些共同的话题,后来,她弹琴是为了排解自己心中的情绪,能让自己不再伤心些什么。
只是如今,她坏了手指,抚不了琴了。
看着亭中的男女,他抚琴,女子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相同的地点,相似的场景,不同的人物,相反的情绪。
当真是时过境迁。
步婉只是静静地看着亭中的男女,耳边缭绕着依稀的琴声,气势磅礴,恍若千军万马而过,如此大气凛然的琴声却丝毫不失古琴应有的柔美。
她曾听过伯言抚琴,伯言的琴音恍若天籁。也曾听过公瑾抚琴,公瑾的琴音更是无人可比拟,因此江东有歌谣言,曲有误,周郎顾。
可她从前最喜欢的却还是他的琴声,没有伯言的如泣如诉,没有公瑾独特的起承转合,却是刚柔并进,像是起伏曲折的一生,又像是一场戏,有磅礴江山如画,有娇美佳人如花。
她离那小亭距离甚远,看不清亭中佳人容貌,想必定是刚刚进府的袁小姐罢,此时依稀可以看清身段,当真是标致。
她看见那女子时而低头浅笑,时而静静地看着那琴弦,看上去定是个温婉静谧的人。
“夫人,我们……可要过去瞧瞧?”依瑶试探着问。
自打这袁小姐昨日进府在舒华阁同吴侯碰面后,府中顿时就有流言相传,说这袁小姐同吴侯年少时便就相识,如今随太夫人来侯府必定不仅仅是住一段时日,说袁小姐日后必定是要做夫人的人,如今定要好生待着,以后也能捞到几分好处。
她不知这些传闻是真是假,无论如何,袁小姐现在也不是夫人。若吴侯当真娶了这小姐,夫人岂不是更要伤心了?如今夫人对吴侯再不曾提起只字片语,恍若梦樱阁已然同这侯府隔离,只是夫人嘴上不说,并不代表心里就真的不在乎。
她心里是希望夫人能和吴侯重归于好的,如此郎才女貌的璧人不该分开,明明曾经夫人那般地爱吴侯,吴侯也如此爱着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