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殿门,手臂就被人着力一拉。我立足不稳,来不及惊叫就跌入一个热烘烘的胸膛。慕容霆大约听见殿内动静,不知何时从藏身处跑到大门口来候我。我从他怀里挣扎出一个脑袋,奋力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而他也正垂头,一双墨色眸子期盼焦急的在我脸上寻找信息。我连忙肯定得冲他眨眨眼,他心领神会,绷紧的嘴角不由微松,冷冽眼神中透出一丝欢欣,拉着我的手腕又一头钻进树影里。
二人将将隐好身形,一列明火执仗的侍卫匆匆而来。领头的侍卫队长在供奉之地不敢造次,直着嗓子连喊了三声:“可有人值夜?”,无人理会后方才带人进去查看。没一会儿就气呼呼的走出来,大骂值夜的太监睡糊涂了,做个恶梦也敢大喊大叫,云云总总,一路骂骂咧咧巡夜而去。
我躲在树丛中看着他们走远,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渐渐落地。身后传来慕容霆稳稳的呼吸声和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道,大约因为他高出我不少,故而站在身后有种稳妥踏实的感觉。安下心来方才觉的手掌刺痛,一低头,发现不知不觉紧紧攥着那枚小牌位,指节已然发白,掌心亦被隔出一道血印。
“放松。”慕容霆将我僵硬弯曲的手指一只一只掰开,将那枚牌位从我掌心抽出来,收入怀中。
树影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从他微颤的指尖感受到内心的悸动,忍不住轻声道:“二殿下如想拜祭祈嫔娘娘,不必如此大费周折,披香殿内烟火从不间断,想来祈嫔娘娘泉下亦能得享安泰。”
慕容霆闻言并不回应,只带着我又一路迂回的往御花园走。我跟在他后头,一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得坚定稳健,然而行走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忽然身子一晃,双腿似是不能承力一般往一边倒去。我几步上前扶住他,心头凛然想起黄氏对云熙说起的一则前朝轶事——二殿下慕容霆为母求封,在太极门下跪足三天两夜!
彼时只当听了个乐子,如今看来,却叫人心生无限感慨钦佩——两仪门下遍布白玉石砖,触手冷硬如铁。跪在上面不要一个时辰便通体透凉,更何况三天两夜,又更何况彼时中秋已过,夜间寒凉如霜,我无法想像他独自跪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通体麻木,双腿失去知觉的模样,只凭直觉想到,他的双腿没有就此废掉是为大幸,如今还能这样稳稳行走,又不知究竟挨过了多少治疗上的苦痛。
思及此,心下生出极大的恻隐与敬意,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句:“殿下受苦了。”
“苦?”慕容霆整个身子倚在我肩上,忽然冷冷开口道:“你知道什么是苦吗?”
我不意他有此一问,茫然抬头问道:“殿下说什么?”
“跪在两仪门受人嘲笑,医腿每日忍受烟熏火燎针刺,这些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所以算不得苦。”他垂目,语气平稳冷淡:“你不必如此多情。”
换言之就是说,这些都是老子自找的,老子活该,要你多事。
这人不是一般的不会聊天。
我偷偷翻个白眼,借着夜灯将他扶到路边一大丛挂着新芽的迎春后面草草坐下。他也不客气,将双腿伸直,指派我道:“膝盖那里揉一揉。”
鉴于我是奴才他是主子,这个要求不好拒绝,于是伸手在他膝盖处下力一按,随之听见他忍痛吸气的声音。
饶是心中有气,我却再也下不去狠手,当下减了力道,刚一动手又听他道:“力量不够,像之前那样就好。”
“不痛吗?”我脱口而出。
他冷冷一哼:“当然痛,但是总好过两条腿废掉,一辈子不能走路。”
我诧异的望着他。他见我愣住,干脆皱着眉头自己上手。他的动作熟练敏婕,下手利落刚劲,手劲不知大了我几许,竟然忍得住一声不吭,只是脸色越见发白。
“方才话那么多,现在怎么不出声了?”难为他一边自治,一边还有心情找我说话。
“奴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恻然应道:“奴婢想说的话殿下一定不喜欢听,还是安静些好。”
他沉默片刻,道:“如果是些安慰同情的话,不说也罢。”
“奴婢并非同情。”我终于狠下心忽略他的疼痛,大力去揉压另一条腿,并试图用话语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减轻痛楚:“奴婢不过是想,原来身为皇子也不能事事随心所欲。若真心有所求,也是要受些磨难的。”
月夜下看不清慕容霆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嘶嘶的吸气声。我手下不停,嘴也没闲着,自语道:“奴婢幼时家贫,总觉着每天能吃上一个鸡蛋就是极大的美事。后来家乡遭了灾,一路上跟着莫失逃难,能活下来有口饱饭吃就很不容易了。如今进了宫——”进了宫,求什么呢?我想起在珍宝阁时,曾在一尊白玉观音面前虔诚求祷平安顺遂,无风无险,如今看来大约菩萨也在打盹,早知如此还不如随了自己心意——思及此,便笑道:“进了宫,才知道有这么多的主子,这么多的规矩,就想着哪一日,若是能大大方方的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堂堂正正的对他说,喂,你知道我喜欢你吗,那该多有意思。”
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这个念头荒诞可笑,忍不住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做梦罢了。奴婢还是求些福寿吧,但愿我家小主圣恩常在,奴婢平平安安了此一生就好。”一抬眼,突然发现慕容霆早已停了手,一双散着微光的眼睛清清亮亮的望着我。我幡然察觉自己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