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白氏的院子,还未进屋,便听得自屋内隐隐传来一阵笑声,阻了门外守着的小厮通报,推了门进了屋子,笑道:“到不知是什么笑话,能让夫人如此开怀?不若说出来听听,让我也乐上一乐?”
洛骁闻言,笑着起身接过平津侯脱下的外袍:“不过是些坊间段子,怎好在父亲面前献丑?”
“正是呢。”白氏用帕子掩了掩口,眉眼弯弯地迎了上来:“侯爷今日下朝却比平日里晚了些。”
平津侯摇了摇头:“朝堂之上尔虞我诈……”随即皱了皱眉却又住了口,“说不得,说不得。”
“既然说不得,那就不提这些烦心事。”白氏倒是通透得很,温声细语将话题转了过去,“昨夜下了一夜雪,清晨的时候我特意唤了几个丫鬟去园子里采了些春雪回来。”伸手给平津侯倒了一杯茶,“这是方才用雪水煮好的新茶,我记着侯爷于此最是偏爱的。”
平津侯看着白氏,心头舒缓了不少,喝了一口茶水,也微微笑着放松下来,和妻儿之间又闲聊了几句体己的话,一同用罢了饭,这才和洛骁一道离开了白氏的屋子。
“父亲可是有话想要告诫于我?”随着平津侯出了院子,还未到书房,洛骁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稍前一方的平津侯,突然笑着开口问道。
平津侯侧头看了看洛骁,没有说话,却是直接将人领到了书房。
“你在门外守着,不必跟进来了。”看着平津侯径直进了书房,洛骁侧头同知夏吩咐了一声,而后关了门也紧跟了上去,“父亲。”
平津侯站在书案前背对着洛骁,看着面前挂着的山河落日图,突然出声问道:“骁儿,为父问你,对于帝京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父亲?”
“此处无外人,你只管说便是。”平津侯道。
洛骁眸光微微一闪,随即冷静道:“德荣帝昏庸,重小人、远贤臣,朝堂之上多是蝇营狗苟之辈却少清廉可用之才。况北有蛮夷虎视眈眈,南有苗疆蓄势待发,如此二十年,我大乾王朝危矣。”
平津侯转过身看着洛骁,蓦然大笑出声:“好一个‘多是蝇营狗苟之辈,却少清廉可用之才’,骁儿,你这一骂,可是也将你爹给圈框进去了!”
洛骁却微微垂着眼帘,淡淡地笑着反问:“父亲觉得我所言有虚?”
平津侯一点点收起了笑,深沉的双眼紧盯着洛骁,那戎马半身而磨砺出来的压迫感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如你所言,我大乾二十年内必亡?”
“然。”洛骁却依旧神色淡淡,他不躲不闪地与平津侯对视着,一字一句清晰道,“德荣帝昏庸,几位皇子却胆识不凡。大皇子闻人轩仁厚亲民,二皇子闻人渚勇猛果敢,六皇子闻人舒才识过人,七皇子闻人安……聪慧机敏。每一人皆是不凡,于江山社稷都堪称栋梁之才。”
“为何绕过了三皇子?”平津侯饶有兴味。
“太子?”洛骁微微弯起了唇角,“太子是大乾之储君,未来天下之主宰,身为臣下又怎敢妄议?”
平津侯瞳色一沉,却是懂了洛骁的言下之意。
“大皇子年岁最长,二皇子母妃有正得宠的兵部侍郎撑腰。”平津侯沉沉开口,“六皇子母妃薛氏妃位虽低些,但凭着德荣帝对她的荣宠,日后如何却也难说。至于七皇子……七皇子乃是圣上与新后的第一个孩子,虽说不能算是嫡长子,却也是血脉正统的嫡子,”话至此,声音又沉一分,望着洛骁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探究,“为何你众人之中,你独独看好太子?”
洛骁抬了眼,笑了:“就凭他是德荣帝最爱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
平津侯一怔,忽而又想到了福公公临别前那句意味深长的叮嘱,微微垂了垂眼,而后仿若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用力地握了握拳头。
“骁儿——”平津侯喉咙微有些干涩,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赌,用身家性命在赌,若是赢了便是一世荣宠福泽后代,若是输了……
“明日起,你便入宫罢……”平津侯压着洛骁的肩低声道,“记住,在宫内侍候太子读书,万事小心,千万莫要丢了平津侯府的脸面。”
洛骁对上平津侯复杂晦涩的视线,许久,缓缓后退了半步,低着头拱了拱手,话音掷地有声:“儿定不负父亲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