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人,雪梨眼底轻轻一颤。
是岳汀贤,都有三四年没见她了。
她微一屏息,倒也知道自己不用怕她,颔首往旁边一让:“进来吧。”
二人一并进了屋,雪梨先行落了座,阿杳跑过来好奇地望着岳汀贤,雪梨便哄她说:“乖,你和豆沙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娘和这位女官是旧友,有些话要说。”
“好。”阿杳点头答应,屈膝向雪梨一福就牵着豆沙的手往外去了。雪梨淡然看着,见她从岳汀贤身前走过时,岳汀贤也未忘了见礼,心里才稍稍松了些。
二人从前闹得不快,现下岳汀贤还知道顾忌身份就好。
“坐。”雪梨睇了眼一案之隔的圆凳,在岳汀贤落座后,她睇了她孔雀绿色的齐胸襦裙一会儿,微笑,“恭喜你晋到女史,日后不管是出宫嫁人还是留在宫里当嬷嬷,出路都不会差了。”
岳汀贤也回视了她一会儿,轻喟:“娘子您不用这样试探我,当年是我不懂事,现下我也想明白了。如娘子所愿,我现在想的不过是出宫嫁人或者留在宫里当嬷嬷,没有第三条路了。”
雪梨微点了点头,舒气道:“那你来找我,有正事?”
岳汀贤的目光稍稍一凛:“你我间的恩怨我自认理亏,但你为了这个打压我手下厨艺过硬的小宫女,就未免过分了些。你知道宫女的日子有多难,她们的前程都凭你一句话,你着意添一句话把人挡在御膳房外不要紧,她这些年就算都毁了,女官们摸着你的意思日后不一定会怎样压她!”
“我打压你手下的小宫女?”雪梨不解地看着她,“何出此言?我今天才刚到尚食局。”
岳汀贤强咽了口气,忿忿道:“若柳那道菜哪里做错了?我听说了,你起先看到她做得那么干净还有些惊喜。为什么特意把她挡出去?是不是因为知道她是我带出来的人?”
雪梨一阵懵,这才想起来秦若柳说自己“在岳女史手底下做事”——原来岳女史是岳汀贤啊?!
她心里一阵哭笑不得,思忖须臾,告诉岳汀贤:“那你去告诉她,让她再将那道菜重做一遍,要完全一样的、但是多做三倍的量,就说我要让女官们一同尝尝,再定她能不能去御膳房。”
岳汀贤蹙眉:“你什么意思?”
雪梨淡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告诉她之后就去正厅吧,劳你帮我知会女史以上的各位女官。”
她冷着脸将岳汀贤打发走了,福贵自会去跟着,不让岳汀贤对秦若柳做额外的指点。
雪梨坐在房里心里直堵得慌——这事多讨厌啊?当年二人间是有“恩怨”不假,但岳汀贤也知道是自己理亏,现在却还反过来质疑她有意打压她的人!
嘁!
雪梨撇嘴:你不自己来说,我都不知道她是你的人好吗!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如此稍稍生了一会儿闷气,她让豆沙带红糖一起去召集宫女:“刚入宫的少使、中使,还有和她同年入宫的长使、恭使都叫到正厅去候着。”
于是大黑天的,尚食局里又忙起来了。正好这样低位的小宫女多还在帮厨,直接从膳间叫出来也耽误不了备各宫的宵夜。
半刻后人就聚齐了,按雪梨的吩咐,新进宫的少使和中使各有案桌椅子,长使恭使则站在四周。正厅中,无论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整整齐齐的,女官们在最前头也都落了座,看着仍还空着的主位,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雪梨在屋里稍懒了一会儿,听福贵那边传话说秦若柳的红烧豆腐出锅了才过来。众人一并福身向她见了礼,待她到主位上落了座才又各自坐下。
雪梨看向已端着一大钵红烧豆腐站在旁边的秦若柳:“是和早些时候一样的做法?”
“是,全然一样。”秦若柳显然刚哭过,眼睛红红的,“但奴婢没有时间把碎屑挑出来了,所以……”
“那不要紧。”雪梨向跟来的杏仁递了个眼色,杏仁当即上前拿小碟成了一勺出来端给她。
雪梨抿了一口,见确实一样,才又道:“教你的岳女史觉得我把你筛出去很冤,你自己也这样觉得?”
秦若柳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雪梨羽睫稍覆,交待杏仁:“小碟子够不够?给在座的各位女官和小宫女一人呈一勺吧,若有多的,就给旁边的长使恭使也尝尝。我自己来为御膳房挑人,最怕旁人说我不公正,都尝一尝就是了。”
她说得平淡从容,实则心弦绷得紧紧的——第一回来料理这样的事情,很、紧、张、啊!
人太多,光小宫女就有七十二个。豆沙、杏仁、蜜枣、芝麻、红糖五个人一起忙,也很是盛了一会儿才差不多呈完了。方尚食先动手尝了,余人才陆续也尝了,雪梨静看着她们的神色,有的茫然未觉有的眉头倏蹙。
雪梨耐心等到她们差不多都将瓷匙放下了,问前排一个方才明显蹙了眉的:“你尝出什么了?”
那小姑娘放下瓷匙,磕磕巴巴:“好、好像有蜂蜜……”
雪梨点头:“不错,是蜂蜜。一个刚进宫三两个月的小宫女都尝出来了,各位女官想必也尝出来了。”
她睇了一眼一语不发的岳汀贤:“有些红烧的菜中可以用蜂蜜取代白糖,因为蜂蜜带有特殊的香气,且可以让菜肴看上去更具光泽、更好看,但是豆腐和蜂蜜同食容易导致腹泻——这位长使姑娘进宫至少有三年了,女史没教过她?”
她不想当众跟岳汀贤这样不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