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倘若你给别人留下哪一个面的印象太深,那么他人对你的印象便不会特别立体。因为他们会将那一面当成全部的你。
近些时日,欢颜和朱心总是交替出现,频率越发频繁不说,楚翊也明显的发现,她们两个人越来越像了。兴许和身孕也有关系罢,寻常女子在此时会明显的疲乏劳累有气性,大抵便是由于这一阶段性格的不稳定导致意识受了影响,所以她们才会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如此,楚翊在朱心的身上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改变和另一面。其实他一直以为,那个女子在晓得自己有孕之后,应会不遗余力与他相抗。他以为,她那样的性子该是不会喜欢孩子的,却不想她竟然那样平静的接受了,且能够听从他的意见、安心静养。
不是不惊讶的,只是楚翊没有表现出来。
也许她真的孤独太久,又习惯将自己的孤独深深藏起,以至于给人的感觉总是冷硬。可实际上,一个人的感觉总是很不好受的,尤其行走在那样不确定的过去。也许她早就希望能够找到一个陪她的人,只是她遇见的人从不可靠,从来危险。
也是,依她曾经的身份来看,所接触到的人,要么不安全,要么不可信,便真的想找一个人倾诉心声,也很难找得到吧。祁鸢曾说,因她无情,所以她才是第一。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别提真正的看穿一切,湮灭爱恨。
便是如此,欢颜才会那样轻易的爱上那人罢。
她说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这一点,她没有骗他。
“你总这样闷在屋里怎么行?孩子都会被你闷坏的。”
朱心捧着杯热茶,略略有些迟疑:“可外边天气阴,风也寒。”
“也不让你到哪里去跑,就在外边随便走走,不会有事情的。”楚翊说着,为她披上一件外衣,“这样你总安心了?”
想了想,朱心站起身来,又倒了杯热茶,将它缓缓饮下,这才走出去。
话说回来,她对那孩子的重视,也是楚翊所没有想到的。
步子缓缓踱在外边一排树下,朱心满面都是淡然的颜色,与那个女子不笑时的模样极为相似。她的手指无意般略过自己的腹部,动作极轻极轻,却总像是带着些怜爱,同时,她的面上浮现一个浅浅的笑,似乎很是满足。
楚翊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却在这一刻感到了久违的感动,因那一个笑,因那一个动作。这或许并不多叫人动容,但他始终不能将她看做寻常女子,即便她从前与他说过,她也只是一个寻常的人,会伤会死,既是如此,那她自然也会笑会悲。
只是,楚翊的不将她当做常人,更多的是怜惜她,而不是将她视为异类。朱心只晓得那份特殊,却从未关心过他待她特殊之后的那份心情。
环臂轻轻靠在树干之上,楚翊不由想着,不管怎样,在她的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真是难得。原来她安静下来,这样耐看。
朱心走到一棵树前,伸出手抚上树干。
那颗树很老,随手就能剥下一块树皮,她看着那树,动作却是很轻很轻,生怕碰掉了那块树皮一样。
“如今的你,还能那样语气肯定地说,自己不是欢颜么?”
不远处的男子,他道出的言语很轻,似乎能随着那落下的叶一同飘远。可如今到底没有风,于是它顺势传入她的耳中,没有漏掉一个字。
“我当然不是。可也正因为不是,所以有些担心。”
“担心?你担心什么?”楚翊有些不解。
“我如今有了孩子,却不是我的孩子,是那个女子和另一个人的。而在我知道他的存在之前,我正在打算让他的母亲消失。因我要离开了。”女子的指节忽然发力,于是修长葱白的手指瞬间没入半朽的树干里,“没有父母的人都该晓得罢,没有依靠、无能为力,那种感觉一点都不很好受。其中不幸的便如我,而幸运的,也只是浑浑长大,心底总会有缺失。”
淡然的收回手,朱心望着自己的手,像是疑惑,又像是怀着满心心事无处可诉。踌躇半晌,她皱眉,望向远天,眸色幽淡:“你说你还没有将这个告诉他,可这样的事情真的瞒得住么?你说,倘若我在这个时候离开,而他也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一切……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骗子,会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偷来的?”
欲言又止,楚翊不禁随着她一起皱紧了眉头。
这不是朱心会担心的事情,按照她的性格,她应要直接离开的。管他什么即墨清,管他什么孩子,管他什么偷不偷、夺不夺、怪不怪。
“你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愣了一下,朱心恢复满面淡然,将尚沾着些木屑的手收回袖中。
“我不是在乎,也没有在乎。我只是想不通。”
走近几步,楚翊用的是近乎逼迫的语气——
“想不通什么?你就是欢颜,这些本就是你的。”
本就是我的?
朱心明显的顿了一顿。
其实刚才有一根木屑刺着了她的手指,大概是根短木刺,她从前也被这样的小刺扎着过,很难弄出来,所以她从来不管,左右不是什么大伤。可今时,她却有些担心这木刺扎着的地方会连累伤口感染、会对那腹中的孩子不好。
说来也真是奇怪啊,从前连刀剑窟窿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如今却这样仔细的看着手指上的木刺,一边用指甲挑它出来,一边还问着楚翊要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