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山火海,满眼凄厉!
这一场仗,从深夜持续到黎明。
直到在沙地上呆坐很久之后,即墨清才终于回过神来,抬头望一眼天。天亮了,许多的人世界却永远停在这**的黑暗中,再醒不来。
在这场仗之前,他没有怎么和军中之人打过交道,可在沙场之上,救人和被救都是那样正常的事情。因为大家是一边的,所以便都是兄弟,既是如此,在自保的同时给对方搭个力便是极为正常。简单的一条逻辑,他却觉得那样难得。
此时的即墨清与场上所有人都一样,发上是灰尘与血污结成的块块暗色,脸上全是血色疙瘩,半点不像从前那个不染纤尘、谪仙般的清雅男子。
可这算得了什么?能活下来便是最好,其它什么都不是大事。
望一眼自己的手,他怔怔盯着左手小指,那一处的指节被削去了一半,而血却早凝固了。在没有看见的时候,他甚至没感觉到疼。又或许是疼的地方太多,他已是麻木了。
即墨清深深吸一口气,他不晓得这场仗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不晓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不晓得身上到底几处刀痕。他能感觉到的,只是手臂酸得抬不起来,满身刺痛疼得厉害。低下头在肩膀处蹭一蹭眼睛,时却被牵得倒吸一口冷气……
是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脸上拉了那样长的一道口子。
真是疼啊。
然而,能感觉到疼,也真是一种幸运。
此时的火早灭了,因为所有物资都已经烧完,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供火舌舔舐的。
另一边的宋歌亦是有些楞。
他靠在死去的战马身上,一下一下为它顺着被血凝结的毛。这匹马很是听话,虽然路上会与他闹些小脾气,但也只几根胡萝卜就能哄好。偶尔在他摸它头的时候,它会一个马鼻喷他一脸,以前的他总会有些生气,会教训它。可现在再看,他便是想被喷,却也很难了。
**之间不知道挥了多少刀,是想着,大概比从前二十年加起来的都多吧?也不晓得自己流了多少血,估计够喂饱一篮子水蛭。
手臂无力地垂下,顺着马身直接滑在了旁边弃置的刀刃上。那刀原是很锋利的,把根头发放上边吹一吹就能断,可此时他的手指蹭过刀锋,却没有半点疼痛感。
低眼,恍然,原来那刀锋早已经卷口了。
一片寂静中,不晓得是谁敲响了那停歇下来的战鼓,仅仅一声,并不有力,却将所有活着的人惊醒了来,宋歌和即墨清极有默契的同时抬起了头。
烽火硝烟散,天明鸟不闻。刃旁横白骨,许是旧时人。
隔着尸堆,两人相望一眼,在对方的面上看见个寡淡的笑,无力而清寂,却偏生带着点可耻的侥幸。侥幸的是自己活下来了,可耻是因为身边明明有这样多死去的同伴,他们却居然还笑得出来。这个时候或许应该没有表情,应该要严肃以待,可活下来,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
便是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笑声,那个声音很是沙哑,却又放得极大,那人明明都笑得喘不过气来,那人的眼角明明都有些湿润了,可他仍是兀自仰天大笑——
“你们这些个崽子!说走就走了,走得好,走得好!”
那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几近癫狂,即墨清闻言不禁皱眉,却在他下一句话出口之后,不觉心底一动,酸涩得很。
银甲破损得不像样,那个汉子浑身是血,明明是那样的豪放地笑着,指天问地的豪迈模样,却让人感觉那样哀伤,单是看着就让人酸了眼睛。
他说:“你们现在先走了,先把那里打点好哇!你们记得在那个地方等老子!过两天老子给你们多祭些酒肉,再等些日子,老子和你们一起去吃!给我留着点儿,咱们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