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的孩子很是乖巧,尚且稚嫩的面上,有几分她的影子。这孩子的眼睛和她是很像的,却是没有染过半分尘埃,真正的清亮澄澈。楚翊每次看见,都不由得会想,如若那时她没有被风北阁拐去,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或者说,是这个样子的放大版。
浅笑一声走出房门,即墨清的屋子就在隔壁,那个女子也在里边。
外面的阳光很是刺眼,分明是冬月,这几天的天气却很好,晴得让人恍惚。
走到窗边向里看去,女子很是安静,就那么坐在他的榻边看着,侧脸被暖光勾出个金边,看上去很是温柔。
另一只蛊虫已经植入他的身体,寄居于心脏处,虽偶尔会叫人疼痛难忍,可每每想到她,他总能忍下去。这么反复几次,待得那蛊虫终于稳定下来,她体内的蛊便几乎算是再无用处。既已事成,她便可不再受风北阁牵制,真好。
楚翊是带着这么一个好消息回来的,却没有告诉她。
起初,他抱着几分侥幸,想着,欢颜喜欢他,朱心却未必。于是那夜之后,出于一种讲不出来的目的,他没有说。
她向来珍惜自己的命,不管在谁与自己中间选择,也一定选自己。而今,朱心不知蛊已制住,在她的认识里,存的依然是“自己与那人只能活一个”的认知。
而这几日,她与他独处的时间很多,她随时可以杀了他。
这么想、这么做,其实是有些卑鄙的。但就让他卑鄙一次吧。那夜离开她的房间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他想,等明日若她还没有杀他,他就告诉她。
然而,事实上,他等了九个明日也没有说。九天里,他的心每日渐沉,他看着她不眠不休照顾他,看着她纠结反复。
而今天是第十天。
深深吸一口气,青衫男子看似无奈,带着苦笑,像是做了什么妥协。
有一个人,他总是输给她,从未赢过。
缓步走进屋内,楚翊没有理会旁侧的她,却是径自为他把了脉。感觉到他脉象平稳,楚翊后又看了他的伤,发现愈合得很好。这个人真是幸运,不止幸运,身体机能也算是强大,竟好得这样快。这样看来,不日,他便该醒了。
“出去谈一谈。”
落下一句话,楚翊率先步出屋子,而女子紧跟着他走出来,看着有些急。
“他怎么样?”
楚翊低一低头,问出的话同那夜一样。
只不过,那一夜里他是无心,而今次开口,是他深思熟虑。这是他最后一次问这样的问题,今次以后,也许这个问题便会失去意义。
他向她望去,眸色很深:“你不是来杀他的吗?”
那一瞬间,她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叫人无法形容。
顿了很久,像是想过了许多东西。
楚翊不知道在这些时间里她想到了什么,只见她眸底情绪反复,唇边虽始终携着笑,却是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无力。
半晌,她抬眼,眸色平静。
像是放弃了什么东西,又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坚持的意义。
“我杀不了他了。”
极为简单的一句话,不过六个字而已,她却像是花了极大的力气。
“那个人说的对,我杀不了他了。”
没有问那个人是谁,楚翊只是背过身去,抬起头来,任由日光灼灼,烫伤他的眼睛。
“他恢复得很好,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要说醒来,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楚翊说着,一顿,继续道,“顺便,正好,你也不必杀他了,蛊毒已解,从今日起,你与风北阁再无瓜葛。”
“什么?”
回眸,正巧对上女子不可置信般的表情。
“我说,你的蛊毒,解了。”
青衫男子模样认真,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敲在她的心上。许是那阵敲击带动的,她的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在瓦解,落下许多细末。她不敢去看那是什么,也不敢猜,等外边的碎屑全部剥完,里边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朱心就这么愣着杵在原地,慢慢地等,等着碎屑掉落。
不知过了多久,那层外壳终于碎了。里面藏着的,原是一个人。
这时,楚翊看见女子缓缓抬眼,望向天边,眸色悠悠。
“外边,出太阳了啊?”
“已经晴了很多天了。”
她哦一声,语尾有些颤,面上却淡然。
也许,她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情绪。
比如现下,他分明在她眼底看到水光微微,却是眨眼间便消失不见,那一瞬,快得像是错觉。随后,他见她唇瓣微动,听她语带颤意。
她像是不确定,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小心。
他以为她要说些什么话,可女子开口,却只是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