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司徒巽走出君珑房门往客栈的三楼去,途中问了问司徒巽的意思,“你说这事是不是不太对劲?”
司徒巽不了解这话的重点,“哪里不对劲?”
漪涟摇头,“我说不清楚,就是感觉有些怪。”她硬是想了想,“刚才在鬼市觉得这巧合有意思,回客栈之后,王尹的反应好像总有那么点不太对。”
司徒巽还是不清楚她要表达的重点,“他的反应很平和,无甚特别。”
“是平静,但……”漪涟现下也说不清楚,“太平静了,反而觉得刻意。”
司徒巽又沉思了一会,然后看向身边的人,“你太累了。”
他强硬的态度中不失温柔,“阿涟,我知陆华庄的事给你太大的压力,如今离开师父和师兄,你肯定难以心安。可我在,你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哪怕君珑真有问题,我也不会让他伤你分毫,别多想。”
然而他估错了漪涟的毅力。
“我会好好想想的。”
司徒巽扶额,果然半点没有听进去。
漪涟见他不再说什么,大步一迈进屋去了。待她不拘小节将门一关上,霎时,表情垮得彻底。她顾不上已经跳得晕乎乎的心脏,连忙转身贴耳听动静,直到脚步一声声远走,她方才深深的松了口气。
天呐,没想到这司徒巽冷面寡言,却是个敢说敢做的主,不像陆宸有心没胆,好敷衍。
墨阁之后,竟没察觉他是何时改了师妹的称呼。
这可怎么办?
天字一号间。
柳文若默默的站在君珑身侧,陪他盯着紧闭的大门,一言不发。桌面上摆着三杯雨前龙井,颜色清透怡人,却没有一杯饮过。他体贴端起茶往君珑面前一递,对方全无反应,他只好无声将茶杯放下。
那一瞬间,君珑开口了,是平日完全不会出现的清冷音色,“你没听错?”
柳文若半垂着眼帘,“……是,我敢肯定。那人说的是……遗物。”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看君珑,发现君珑居然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只有搭在桌上的手逐渐握成拳头,攥的很紧很紧,仿佛手心里是某种不可再挽回的东西。
“……姨父。”
“很好,是她自找的!”君珑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的嘴角扯出一笑,是一种极其不痛快的笑容,“她选的结果,和我无关。”
噤声片刻后,他开口对柳文若吩咐,“鬼市那个形迹可疑的摊主,你派人跟踪了?”
“是。”
君珑再道,“盯紧点,掘地三尺也要将她给找出来。”他冷笑着说,“活人要走容易,现在成了死人,我看她再往哪里去躲。”说罢,毫无预兆的猛抬手将方桌掀翻。
茶杯噼里啪啦的打翻在地,茶水与茶叶泼洒开来,屋内顿时一片狼藉。路过二楼的店小二听见动静,连忙推门进来询问,结果抬头就对上坐在正对面的君珑。即便有柳文若缓和气氛,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还是将小二瞪傻在当场。
“客官,这……”
“没事,我家主子不小绊倒了方桌。不用声张。”柳文若上前挡住店小二的视线,并且往他手中塞了一锭银子,“桌子的钱劳烦阁下交予掌柜,剩下的只当一点心意。”
店小二看了看柳文若,再看看手中的银子,一口口水狠狠往下咽。心里头暗暗想,肯定是自己打开方式不对,不然怎么个绊法能让实木方桌四脚朝天?
然而掌柜要他学习待客之道,不该问的别问,所以收了银子弱弱就往回跑。
柳文若特地窥探了三楼的情形,陆漪涟和司徒巽都没有动静。再瞧了眼君珑,转身叹气,从外边带上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往里头留下最后一句话,“我这就去查。”
门悄声合上。
尽管柳文若已放轻了动作,在君珑的耳朵里还是显得刺耳难耐。
面对四脚朝天的方桌,他没有半点扶起的打算,只冷脸瞪着,一双墨瞳漆黑到底,放不下任何多余的物事。在幽黄的烛光下,浑噩之气逐渐笼罩,他缓缓合上眼,耳边隐约出现朦朦胧胧的风声。
有人来了,没有脚步声,如雾一般飘到跟前……
‘世间两难全的事何止忠与义,如你心志坚决,又会作何选择?’
君珑想了想,“依事而定。”
‘倘若为了饱览明朝的红霞日出,却需错过今晚的烟火流星,又如何?’
君珑笑,“日出常见,流星不常有。何须抉择?”
‘常有,便可轻贱?’
君珑不解,“你又将如何?”
‘若一者真是心志所向,二者错过,便错过了。’
烛火‘噗嗤’一响,惊醒了君珑。他睁开眼,发觉手心里冒足了冷汗。而眼前,除了一张四脚朝天的方桌什么都没有,何曾有人魂兮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