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妍自是应下。
嫩白的小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笑得欢悦,“伯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欢喜都要快藏不住了!”
杨夫人便是一怔,摸了摸自己脸颊问:“有这么明显吗?”
舅母“噗嗤”一声笑,“你啊,有什么是都写在脸上了,这不在脑门上明明白白写着呢吗?”
多年的好姐妹,开得起玩笑。杨夫人嗔了句,便拉起她说:“二郎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对方是袁老将军的小孙女袁九娘,我这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袁老将军?”舅母眯眼细想了想。
袁将军原先一直都在西北。也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与杨涟乃同道中人,前头辽东蠢蠢欲动,袁将军被派遣去宁远驻扎,安抚军民。整备边防。
说起来,这位袁将军还是萧沥的授业恩师呢。
舅母饶有兴趣起来,“袁九娘……”
并没什么印象。
一来是因为袁家最近才从西北迁来的燕京,二来是她觉得大概是自己有几年不在京都了,这才不大清楚。
顾妍乍一听闻就不由怔了怔。
袁九娘,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昭德四年,袁将军蒙冤受屈,锒铛入狱,彼时阉党已除。夏侯毅松了口气,一心一意对付金兵。那时袁将军抗金有功,却被诬陷与金人勾结,满朝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的寥寥无几。
寒冬腊月,袁九娘背上诉状滚钉板,越级上诉,为祖父鸣叫冤屈。
她刚死了丈夫没多久,一身麻孝,头簪着小白花。单薄瘦削的身体,在大雪纷飞里。鲜血流了满地,人人都说袁九娘孝感动天。
顾妍透过虚空望进女子一双铁般刚毅的眸子里。
坚韧、无畏、不屈。
有时也会想,自己若能有她一半的坚忍明智,何至于落得那般田地?
然而这起上诉终究还是无疾而终。
夏侯毅多疑猜忌。不会允许有一点点的不安分因素影响到他,宁可错杀一百,断绝不会放过一个。
袁将军还是被处决了,之后也再没有听说过有关袁九娘的消息。
有人说她远走他乡了,也有人说她重伤死了。
杨夫人说:“老爷和袁将军有些交情,先头袁将军启程宁远时老爷还去送行了……袁老夫人是个健谈的。也带着将门的爽利,九娘与阿妍年岁差不多,是个活泼开朗的好孩子。”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为汝阳公主挑选伴读,本来应该有袁九娘的一份,却因为顾妤莫名的插足丢失了这个机会。
袁九娘的丫鬟就小声抱怨了几句,袁九娘笑笑说:“命里无时莫强求。公主伴读有什么好,我才来京都多久?这么抢风头做什么?她们既然喜欢,就留给那些世家贵女呗!”
不屑又轻描淡写的语调,漫不经心,杨夫人却觉得有点意思。
顾妍莞尔,“真有趣,若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
“下次,我给你们引见。”杨夫人热情相邀。
刚刚将二人送至二门处,候着的托罗就上前对舅母道:“晏先生想请您过去一趟。”
杨夫人见状便不再打扰。
顾妍是知道晏仲在做什么的,既然答应了去调查那些毒物的来源,他还不至于会出尔反尔。
这时候找舅母来做什么?
顾妍拉着舅母要一道去,她也急于知道结果,舅母倒不避着。
晏仲正揪着头发在房里踱来踱去,抓耳挠腮,极为苦恼的模样,舅母见了就抿唇笑说:“统共就这样几根,你也不好好护着,再下去就要秃了。”
晏仲当即收了手。
回头看到顾妍,几不可察地翻个白眼。
他将溶在水中呈淡青色的毒液给了舅母,“你鼻子灵,来闻闻,这什么味道,我觉得有点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
舅母轻手接过,凝神闭目,放在鼻端微微晃了圈,清浅的气味就随着淡淡飘入鼻翼。
长眉蹙起,缓缓拧成一股,直过了好一会儿,舅母才慢慢放下,沉声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晏仲便将来龙去脉说了遍,顾妍顺势就着舅母的手轻嗅了一下,刹那顿住。
又是这个气味……
阿齐那身上所持有的,以及在柳宅时阚娘子呈递上来的糕点里,俱都携带着。
她怔怔看向舅母,舅母的神色微凝。过了会儿。才说起来:“我这些年去过大江南北,搜罗过各色香方香料,有一次去了黑水靺鞨,有个老人在漠河边上卖香料。都是当地的一些特产。用作大料烹煮食材的,其中就有一块黑漆漆的实木。”
入手极沉的木头,闻着还有异香,令人通体舒畅。
她是头一回遇到过这种东西,想要买下。老人却说什么也不肯,甚至说这块香木,概不出售,只赠与有缘人。
年轻时的舅母也有些执拗,在老人那里耗了许久,谁知没一会儿便头晕眼花。
“我迷迷糊糊只听到那个老人说的话,这香木,少闻一些有助提神益气,多了便要神智迷离,再之后物极必反。还会中毒。”
确实是头回碰上这样奇怪的东西,舅母的印象难免深刻。
“什么破玩意儿!”晏仲冷笑:“那老东西是谁呢?”
舅母摇摇头,“这不只见过一次吗?事后再去那地方,已经没人了……”想了想又道:“不过看他的装束打扮还有听口音,应该是个外族人。”
顾妍愈发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