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恩先生距离表白最近的时刻是贝内特父女临走之前的最后那次私人晚宴。

虽然人们在谈论布雷恩先生的丰厚身家的时候,都会把那座富丽堂皇极具美感的建筑当成是他的所有物,但是准确的说来,那房子仍旧属于老布雷恩先生。布雷恩先生自己名下仅有一栋较小的房屋,虽说不上是远离了父母的照顾,但是从距离来看,那栋房子还是恰好避开了豪宅所具有的辐射效应――使人不觉得它是别的建筑的附属物。

布雷恩先生得到这栋房子之后就着手开始了修整和布置。他并不着急,同时也不懈怠。先是花了几年弄清楚自己在建筑风格和功能上的偏好,然后有条不紊的制定计划再同样有条不紊的修改计划――他不是一个善变的人,但是却总想把房间修缮的更好一些,因此整个工程就显得比一般情况要来得漫长。

可最后的这两年他又变得急于想要结束工程。他想对主卧、起做了些更加细腻的调整,但是几次的构思似乎都很难最后得到确定。最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那是一次调整,它的理由并不是他自己又有什么新的想法和喜好,而是为了假设当中的另一个主人考虑而做的微调。这使得整栋房屋的风格变得明快柔和了一些。

现在他眼见着假设中的人走进在他凭借假设的情景而布置客厅里,因而很难让人责怪他产生了好梦成真的错觉而心神摇曳起来。他很想把这个假设中才会停留在这里的人留得更长久一些,因此对于今晚的所要进行的计划就更加坚定不移了――无论如何,今晚他要向她求爱。(p.s.我原本打算用求婚这个词的,但是觉得还是求爱比较有韵味。)

黑贝斯上校冒了极大的失去他友谊的风险提醒过他,说这位小姐是不会接受他的求婚的,他通过求婚而获得幸福的几率微乎其微。他自己也十分清楚,那位小姐不可能像曾经的斯派洛小姐那样时刻准备着迫不及待的准备答应他。

可是这件事终究是他必须要去做的。向心爱之人表达爱意,在他的认知里这是绅士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论他会得到什么样的答复,至少也应该心里的想法清楚的对她说出来。

至于说出来之后……他为自己准备了一把音色凛冽的小提琴、几打悲怆的琴谱、一瓶上好的葡萄酒、还有一个花园里宁静的星空。有了它们,他应该可以安然无恙地渡过其后的几个痛苦的夜晚。

这是一次丝毫也不会铺张浪费的周到的宴请。布雷恩先生屈尊去研究那些信件里不留神透露出来的私人喜好派上了“大用场”。餐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某人爱吃;随意放在小圆桌上的书籍都是某人感兴趣的;墙上有两副某人欣赏的画家的作品;就连窗帘和坐垫的配色都是某人最喜欢的。

贝内特先生对此一无所知,可玛丽贝内特心中却警铃大作。她不知道布雷恩先生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布雷恩这些安排和玛丽对这些安排的反应,验证了本次演出的旁观者苏的一种理论。

“爱别人幸福还是被别人爱幸福?”苏原本的世界普遍认为是后者幸福,但是苏一直坚信前者要幸福一些。因为在没有爱意的情况下,你就无法理解别人的爱意。玛丽对布雷恩先生没有额外的情感,所以她感觉不到布雷恩先生所做的这些有什么可贵之处;相反的,布雷恩先生对她喜好的了如指掌反而令她感觉有些难以言明的负罪感。玛丽是肯定要拒绝布雷恩先生的,但是如果能避免开口拒绝他,她会想方设法这么做的。不能回报以同等程度的感情,这让玛丽有些内疚,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她也不希望布雷恩先生对她提出那种请求。

他们两个要是仅仅以今晚的目的来区分立场的话,此刻一定是“敌对”关系,苏默默地切着盘子里的鸭子肉,想着交战的瞬间可能马上就会到来。

吃过晚饭大约半个小时,贝内特先生终于厌倦了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迂回的玩语言上你追我逃的游戏。他是个聪明的人,也是个有些年纪的人了。他这个年纪的人往往已经欣赏不了那些犹豫不决拖拖拉拉的事情了。他想通了一点,不管这件事情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布雷恩先生还是他的朋友,玛丽还是他的女儿,所有令他满意并且他有关的事情现在都不会发生改变。他也就不想去管他们到底会怎么样了,这件事上就让他们各凭本事吧。于是他反而是宴席上最为轻松享受美食和美酒的人。

很快贝内特先生因为喝酒有些上头,不得不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怕吵到他,布雷恩先生邀请玛丽换到隔壁房间小坐片刻。玛丽注意到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布雷恩先生只是轻轻把房门掩上,好似只是担心隔壁的声音影响到这里。

另一个房间布置得同样令人感到舒适,不过这显然是用于娱乐的房间,可它又和一般的娱乐室有些不同。玛丽记得她父亲曾说过布雷恩先生和他一样不太热衷于台球和打猎这种常规的男士活动。于是这个娱乐室果然没有放着一张标准化的台球桌,相对的设置着一架很不错的钢琴,这对于一个独身的男人来说颇为难得。钢琴对面的柜子上还摆着一把小提琴――而且琴弦上散发的味道显示这不只是装饰物而已。钢琴的另一侧是一扇对着花园的窗户。窗户打开可以看到有棵树影重重的桂树。时值仲秋,不需要借助目力,仅凭那一缕似有若无的香味,玛丽就能判断出那棵树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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