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见到平时安安静静只喜欢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的妹妹为自己说话,一方面感受到确实的姐妹情深,而另一方面又担心除了自己之外还要拖累玛丽一起来惹人不高兴。
她第一个反应倒是要劝着玛丽,千万不要一时兴起像自己这样忘了形。但是很快她反而发觉,自己这个妹妹也许在某些方面气焰比她还要盛,还要来得不服输。她平日里看起来脾气随和闷声不响,似乎是因为她和别人缺乏交集的缘故――她既不随便赞同别人的话,也不把自己的看法和人说,以至于姐妹们很难摸清她的喜好。而就她的观察来说,她更相信玛丽的安静并不是基于羞射腼腆这类司空见惯的因素,相反的,她能隐约察觉出那是一种懒得计较或者说是自视甚高的骄傲。进一步想下去,伊丽莎白还真回忆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玛丽和什么人针锋相对过。她从九岁开始就再也不介意莉迪亚和基蒂吵吵闹闹抢她的东西。小妹妹们对她偶有冒犯,她也只是一本正经不冷不热的讲两句大道理,一点也不在乎她们是不是听得进去。可现在伊丽莎白还来不及为自己造成的局面说两句缓和的话,玛丽居然冷不丁就站出来了,而且看架势只要布雷恩先生搭一句话,她就准备滔滔不绝不慌不忙的讲下去。
尽管伊丽莎白认为玛丽是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妹妹,实际上她才不是。她的脾气性格要是有什么地方和一般同年龄的少女显得太多不一样,那基本都是因为内部“数量”上的差异。复数位的人格要研究起来,就比一般人麻烦得多了。
伊丽莎白还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布雷恩先生那边也终于下定决心忘记绅士风度,要和一个小姑娘在言辞口角上计较下去了。他花了点时间克制了之前针对伊丽莎白而较为强硬情绪,换了个较为温和(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语气说道:“你是说,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有狭窄的适用范围?”
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正确对待小姑娘的态度在苏这里也是行不通。她不吃这套,因此欣赏不了布雷恩先生对自己的优待。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爽快答道:“当然……是的。说不定等你意识到这程度到底有多轻微,这范围到底有多狭窄,你就不会为自己掌握的真理感到骄傲或者是自豪了――真理都有这毛病,它像调配的药水一样,总是在一个范围一个时间段内起效,过了那劲儿就是毒药了。当然真理之间的适用范围也是不同的,所以人们也很难发现自己在什么时候用错了论据。”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说‘人们’其实特指的就是我呢?”好在布雷恩先生并不爱怨恨人,要不这对机智善辩到都有点口无遮拦的姐妹今天就把他得罪狠了。
“大家都是这样的。你不必因为轮到你而感到伤心。”
“可我真的还没有察觉我刚刚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在什么情况下不适用。我希望这不是因为我太过自信的缘故。”
“艾萨克?牛顿的三定理都不能保证自己在时间洪流里的地位永远不变,但爵士这么聪明的人也不能发现到底是什么阻止他去完善自己理论。所以你这么自信,我倒真觉得情有可原。”
“请问牛顿三定理什么时候犯错啦?”
大概是量子力学的时候吧――苏虽然这么想,但是她发现自己其实也只知道这么点东西――于是她赶紧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我们还是把三定理的事情稍微搁置一下。先来结束之前你和我姐姐之间的争辩。”
布雷恩先生无不遗憾又万分为难的同意了。虽然他已经被别的话题勾起了兴趣,但是他还是同意先把之前的争辩先解决掉。
“为什么布雷恩先生反而在意牛顿三定理?”玛丽偷偷问苏。
“因为参军之前他是搞天文学的,对万有引力有割舍不掉的情缘。”苏忍不住要分心鄙视玛丽的记性,“你难道已经忘记我们是因为什么和这个人认识的?”
“从顺序上来说是因为月食,《宇宙和谐论》和开普勒。”
“没错没错。”
从某个角度来考虑的话,想要分出言辞上胜负的双方其实都已经开始走神了。
“之前你说人只有不断的完善自己力求上进,最后才能出人头地――我概括的意思应该没有错吧。”
“是的。”
“那么,你觉得出人头地这个词又该怎么解释呢?针对刚刚你们说的那位船舱女仆。假使她能孜孜不倦充实自己,变得十全十美,那么她应该是要变成女仆总管还是商人的妻子才能够得上你说的成大器的标准?”
“我想,以她的身份地位来说,这两个都是不错的选择。我觉得不管她达成哪一个目标,对她而言都是不小的体面和成就。”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这就是我说的局限。你看见那边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海水了吗?现在在这下面好几百英尺的地方有一条聪明强壮的小鱼,它偶然抬头发现头顶的地方还有一处闪闪发光的美丽世界。出于好奇或者向往,它就拼命的往上游往上游,克服了体力和天敌等困难终于游到了水面。然后它发现发亮的并不是海水,而且海水的世界也有上限。水和空气的分界线却是凭它自身的某些特质而注定不可能逾越的。你觉得它是会为了自己的成就而感到高兴呢,还是会因为发现世界的尽头感到敬畏呢?”
“其实你想说它既不会高兴也不会敬畏吧。”
“不。我想其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