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个满是口子的塑料袋里流失的空气,力气迅速的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消失,眼前最后一缕光芒也被无尽的黑暗取代,萦绕耳畔的那丝狞笑也彻底的弱不可闻。一股微风带起,尸体里唯一存在的灵魂被剥离,然后被抛向高空。
灵魂在高空混沌之时,两道高约十丈的硕大身影悄然浮现。
左侧的身影穿白衣,长了一个牛的脑袋。右侧的身影裹黑衫,长了张马的脸。若是在生前,这个灵魂瞧见这两位,一定会吓的不轻,可是此时或许是因为刚断了最后一口阳气,还没有完全的从死亡中回过神来,竟是眼神平淡的望着牛头马面给自己穿上了锁魂铁链,而后麻木的跟着这两个高大的身影飘向了更高处。
片刻,牛头马面突然停住了身形,双手迅速的在身前结出了一个个玄奥的手印,手印翻飞,一丝丝的黑气从这两位的指缝中渗透出来。黑气越来越重,不多时便是汇聚成了一大团,漆黑如墨,世间的一切颜色仿佛都是被这团黑气吞噬,连照射在上面的阳光也是不例外。
“进去。”
牛头扭转过来硕大的身躯,对那道被锁魂铁链锁住的灵魂命令道。声音就像是秋天干枯的树叶摩擦着久旱干裂的地面,莎莎的,不含有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灵魂麻木的点了点头,在哗啦啦的锁魂铁链子的响声中,他顺从的飘入了黑气形成的团雾之中。牛头和马面对望一眼,点了点头之后大手同时一招,黑气消散,那道没入其中的灵魂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后牛头马面也是消失于此,去接待,或者说是传送下一个刚死去的亡灵。
再说那道灵魂,在迈入黑气之中的那一刻,立时天旋地转,黑气的深处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在极力的拉扯,这道轻飘飘的灵魂就像是卷进了大海湍急漩涡中的一片叶子,任凭自己的身形被拉入了未知的最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这道灵魂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了一处青石铺成的大路上。头仍是有些晕,他险险的站了起来,像是恢复了意识,唏嘘道,“幸亏我已经死了,只是一道轻飘飘的灵魂,要不然刚才那么凶猛的旋转还真是会把我的心啊,肺啊,脾啊,肝啊什么的给从嘴里甩出来……”
灵魂说完咧了咧嘴,露出与这里凄凉景色格外不衬的笑容。先前那番疯狂的旋转式的传送虽然让他仍是感到一些头晕,但是却也同时让他从那种初为灵魂的麻木状态中醒过来,所以这开口言语之间又有了生前豁达的性子。
飒——
一股阴风吹过,灵魂反而像是被温暖的春风吹拂一样,舒适的伸了一个懒腰,顺势打量了一下此时的处境。
自己所处的这个青石路十分的宽敞,望不到两边的路牙子,也没有一点东西,只能用空旷冷清死寂鬼气森森来形容。而在自己身前十几米的位置处,则是一个百米多高宽不见两边的城门,城门半掩,上面雕满了各种面孔,有喜,有悲,有痛,有恨,还有外狰狞……半掩的城门中,时不时的飘出一股子阴气,先前的那股阴风就是从里头吹出来的。城门的上方,一块泛着幽光的大匾在冷寂的青石路面上空映射出来三个让人感到直抽凉气的大字:
鬼门关!
这三个字如同是一座无形的山峦一样压在此处,没看到的时候还好,这看到之后便是如被山岳压身,这道灵魂立时不敢再东张西望,拘谨之中还有一些慌乱。
而就在这恍惚之间,又有数道灵魂缓缓浮现在此处,他们还保留着生前各不相同的打扮,有的头戴战盔穿着铁铠;有的留着短发,身着黑衣白衫,脚踏锃亮的鞋子;有的长着大脑袋,矮小的身体上裹着一层不知道什么材料的服饰……他们出现后倒是没有停留,径直飘进了鬼门关那虚掩的城门。
“这些应该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亡灵吧……”
这道灵魂粗略的看了一眼便也不在此停留,施施然的飘进了前方的鬼门关内。
门内的景象使得这道灵魂眼前一亮,不再是刚才的青石地面了,眼前是一条好像铺着白色丝绸的小道,小道不宽,仅仅只有一米左右,但就是这一米来宽的小道却恍若是左右两侧栽种的植物谁也不敢逾越的禁线:小道的左侧长满了花,花上竟没有一片叶子。小道的右侧结满了叶,却是没有开出一朵花!孤零零的花和孤单单的叶隔道相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和忧伤。
“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彼岸花!是了,那这条小道一定就是传说中开满彼岸花又通往阎罗殿的黄泉路了!”
灵魂恍然,回头看先前的那鬼门关入口的城门已经消失,那些和自己一起飘进来的灵魂也不知所踪,想来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黄泉路吧,想到这,又一次的释然。
这条恍若是铺着白色丝绸的小道,也就是黄泉路,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这个灵魂不再犹豫,迈出了第一步,立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孩子呱呱坠地的场景,又迈出了第二步,那个孩子学会了在地上爬行,第三步孩子渐渐长大……这道灵魂知道,那个脑海中的孩子就是自己,当迈到第一百一十八步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而也就是那一天,自己的家被人血洗。接着走下去,亲人的离去,朋友的离别,自己因为提出儒佛道三教一统的说法,被判为不伦不类的狂徒乃至最后被围杀在青鸾山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