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吉和左润清,二人算起来是十数年的同窗,打小相熟的挚友。然而十二年前,二人曾经发生过一次较大的争执,根源便是上一场太子之争。
当时二人的老师刚刚西去三年,为老师守孝三年后恰逢上一次太子之争,时值二十有余的公孙吉,正处在自视甚高的年纪,闻讯就毅然决定出山,在这太子之争里名扬天下。那时的公孙吉自问满腹经纶,独有同窗挚友左润清能够平分秋色,便邀约左润清共赴盛宴,一出世必如卧龙雏凤,一鸣惊人。
哪想左润清不仅没有应邀,反倒忠告公孙吉不要小觑天下英杰,莫要心急,随他继续潜修,来日才有一鸣惊人之日。
然而那时的公孙吉正值年轻气盛,哪里听得下这样的劝告,不满左润清的态度,当即争辩开来。二人才华相近,师传同门,争辩自然分不出胜负,这便越吵越僵,激愤之下公孙吉甩袖而去,就此分道扬镳。
越是要好的挚友,越是难免争执,这对二人来说本是常事。哪怕公孙吉含愤而别,也仅仅是想出山闯出名望,用事实告诉左润清谁对谁错,这过程顶多一年半载,不多日再会就能重归旧好。而左润清想法也大同小异,只想着公孙吉出山顶多一年半载,碰壁多了知道错了,自会归来,自也不以为意。
他们二人谁都没想到,本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别,最终再会已是经年之后。
一别十数载,二人虽偶有书信消息往来,却再没相见。
左润清知道公孙吉投效了镇亲王,与一众英杰一块儿将镇亲王扶上了太子宝座,闯出了诺大名头。奈何时运不济,恰逢太子遇刺,终是树倒猢狲散,从此过上了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日子。
公孙吉知道左润清幽居老师旧宅潜修经年,专心问学,才学已渐渐将他甩在身后,一经出山,必将名动九州。
二人年轻时的争辩,如今看来,依旧没能分出胜负,可在二人心头,都觉得自己已然输了。左润清当年说公孙吉急忙出山,必然泯于众人,一事无成,可公孙吉哪怕沦落到前途缥缈的地步,终归是立下过拥龙之功,已然名誉朝野。而公孙吉当年目无余子,自觉才学独冠天下,可是出山多年,早知道天下人杰无数,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才渐渐理解了挚友左润清昔年规劝是何等真知灼见。
事隔经年,年少轻狂的二人再相见,都已是过了而立的中年人,岁月沧渺,再回忆起早年的意气之争,已没了火气,成了值得追忆的往事。
挚友重逢总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月上柳梢,桌上香茗换成了美酒,喝到浑身滚烫,推开窗户被那清风一吹,这才勉强清醒了些。
“我在信中给你提起的这曲慈芳,绝对是个不下于你的人物。原本我只是顾忌他那右相门生的身份,待得他这一走,我接手衙门事宜才切身体会了曲慈芳是何等大才。”公孙吉总算叙起了正事,感叹道:“可惜终归身份所限,将军走到今日这一步,他不得不退,否则就等于将座师右相也早早卷入了这场太子之争里。”
听到公孙吉的话,左润清恍惚间又想起昔年那个年轻的意气风发的公孙吉,心头顿时一酸,笑道:“你志不在一县之令,加之没有一位荣登朝巅的官场座师,又何必妄自菲薄?”
公孙吉一挑眉,回忆起早年争执,不由长叹,“回头一看,还是你对了。这天下人杰何其之多,在我之上者数不胜数,昔年若是听了你的话,潜修至今与你联袂出山,或许方能与曲慈芳之流一较高下。”
“这可不像是前太子座下谋臣‘逢凶化吉’公孙郎会说的话。”左润清促狭道。
“不出山不知道天高地厚。”公孙吉面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旁的不提,只说这十日城县令一职,原本我哪会当回事?可是曲慈芳一走,我仓猝接任,才晓得曲慈芳格局之大。他早早谋划扩城事宜,让十日城如今方有一方雄城的气象,甚或规划街巷市坊,处理平贾流民,无论这城里任何大情小事,竟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平素更是不显山不露水,完全让人忽略了他的功绩。待得我接任,哪怕他已经订好种种方略,无需再让我费心费力,我却连萧规曹随都做不好。”
他看向左润清,“你一路上想必也看见了,我便是竭尽全力,这城里头依旧难保旧像,一日乱过一日。两相比较下来,高下立判,我是不得不服气。”
这话却是不好接口了,左润清沉吟片刻,才道:“在我看来,你错就错在过于想要默守陈规上。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曲慈芳定下的规矩,不一定合你所用,倘若稍做更改,未必不能做得比他更好。”
公孙吉闻言苦笑,“你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如今这十日城有多少事情多少规矩等着钦定。骤然增加数十座军镇,四方文武英杰蜂拥而至,新附军队打散重整后还在磨合,军务公务,哪里都是一大摊子事,偏又都耽搁不得,将军府那边简直填进多少谋士都不嫌多。偏偏这十日城算是都府,方方面面都得理顺方能显出雄主气象,又需要一位大才专心镇守治理,两边一牵扯,我自然更是方寸大乱。”
言罢他定定看向沉思的左润清,起身一揖,“所以我思来想去,只能厚颜请动润清兄出山助我,唯有你接手都府大任才能让我放心。”
左润清回神,摇头失笑,“我既然来了,就是已经动了卖命的心思。”
公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