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晓莺措手不及,公公婆婆什么时候向方芸要钱了?还是十万块,这对两年前才工作没多久的方芸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大数目了。关于这笔钱的去向,尤晓莺有了些不详的预感,直觉告诉她,今天的这场碰面结局一定很不美妙。
果然,又听方芸接着道:“你们说好不好笑,天底下有这样的父母吗?自己亲生女儿在外面五六年都没联系,结果小儿子卖房子差钱,就一封信寄到女儿上班的地方让她拿出十万块钱来。你们当我是什么,提款机呢,还是印钞机呀?”
说着说着方芸到底还是激动起来,一声声一句句都是一个女孩对父母的诘问与绝望。张研看不过去一把将女友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方芸长久压抑在心底情绪似乎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她将脸埋在张研的胸前失声大哭起来。
方母有些招架不住,几次张口欲辩驳,最终还是耐不住在一旁小声嘀咕:“可到底你还不是把钱拿出来了嘛!”
此时的方母让尤晓莺感到全然的陌生,好像什么事情一沾上方航这个幺儿,她就变了个人一样,说话也分外伤人。
“是,我最后是把钱拿出来了,但你知道这每一分钱是怎么来的吗?”方芸抬起头,脸上哭得妆都花了糊成一片,她全不在乎,拒绝了张研递来的手帕,眼眶微肿,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有个女孩她参加毕业没几年,刚在工作的城市安定下来,租了一个小单间,满心期待着在未来作出一番事业。可她上班的公司遇到了金融风暴,所有的货都压在仓库卖不出去,厂商天天打着电话催货款。有一天,她收到好久没联系的父母寄来的信,比她小两岁的弟弟要在大城市买房子了,让她拿十万块钱出来。可女孩并没有多少积蓄,她上学的时候起就没再用过家里一分钱,一边摆地摊一遍挣学费,每年还要从挣到钱里拿四分之一出来寄给父母,工作了也一样。她算了又算,在城市的花销大,自己多年的积蓄也就不到两万样子,还差一大截呢,她没办法就厚着脸皮把相熟的同事借了一圈。”
方芸复杂地一笑,似乎是在嘲笑那女孩的天真与可悲,又在笑社会的现实,“可这时候公司上上下下人人自危,好多职员都想着跳槽走人,那有人肯借钱给她。有些人看她可怜又实在推脱不掉,借给她三五百块,她还得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实际上借到的钱加起来总共都不到三千。”
“女孩四处求人无门,父母那边又是一封信,语气比上一封更激烈决绝。她当时就想啊,她就是卖血卖身都要把这十万块钱凑齐,这样她就再也不欠那个家什么了。女孩在财务上班,这时候公司账上刚好打入了一笔三十万的货款。她当时就动了心思,反正现在公司兵荒马乱的她悄悄地挪用点也不见得有人知道,再说就是东窗事发只要能与那个家断了瓜葛,就是坐牢她也认了……”
方芸明明是笑着的,尤晓莺却从中听出了莫名的心酸。即使从方芸现在的出入场所与打扮上都能判断她如今过得不错,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尤晓莺一颗心还是不禁为她揪着提在高处。
方母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方大志脸上血色退尽,雪白一片。
方远也是掩饰不住的震惊,这些年来他和方芸一直保持着联系。自从有了传呼机、大哥大后,两兄妹也存了各自的联系方式。虽然联系不算频繁,但隔两三个月也会留言或是通一次话,聊聊彼此的近况,却从未听妹妹提起过这件事。现在想来这些年他与方芸唯一一次断了联络,大概是九七年底九八年初的样子,和方芸所说的时间恰好也能对的上。他还记得九七年底的时候,他发了几次信息到方芸传呼都没有回信,那时他正忙着一个大项目,也没多在意。过了差不多半年多吧,方芸又和自己主动联系上了,在电话那头语气疲惫地为那阵子的失联作出一番解释:她所在公司金融危机受到波及,资金链断了,这些天都忙着与老板应付难关去了。
方芸又是一笑,这次的笑容是对着张研的,真诚而又温暖。这应该是尤晓莺见过最美的表情,她的眼神中带着全心全意的幸福与满足。张研也用专注的目光回视她,眼底满满地心疼。这一刻两人的眼中只有各自的倒影,仿佛全世界都只有他们两人存在。
“结果女孩刚把钱寄出去,下午公司的老板就找上她了。这还是她进这家公司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老板的庐山真面目。说起来来得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催得紧逼得进,我真不会遇到张研。”
到了这一刻,几乎明白人都能听懂方芸就是故事里那个走投无路的女孩,而张研就是那位老板。只是不知道他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这应该又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了!
“对了,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们。我和张研准备在今年年底结婚了,到时候啊,我会请大哥大嫂还有彦彦,会请二姐和姐夫一家来观礼,但是——”方芸手指点了点方大志夫妇俩,绽开抹放肆的笑容,笑得格外快意解气,“我不会邀请你们俩,噢,还要加上一个人——方航!”
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