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声的“实时影视”旗下,同事之间关系都不错,《时事》组每逢做完大选题或是谁人生日等等,时有小聚,或是酒吧或是ktv,又或是路边排档,丰俭不拘,快乐至上。岑宇桐和夏沐声都是属于不见得次次出席,且走得比较早的,所以碰到一起的时候并不多,但也并非完全没有。
这次夏沐声将她带离“12点”,她本以为是他组织了部门小聚,邀她去散散心。谁知道他的沃尔沃竟是向城外开去,并且越开越远!
海城海城,海城之所以叫海城,自然是因为它是“海边之城”。所以夏沐声开过闹市区,开过海城大桥,开向那荒芜之地去,开着开着,就开到沿海大通道上。
这条公路沿海而修,平时走的人并不多,何况是这样的夜里?岑宇桐见他走的这路不是正道,不由地更加害怕:“夏沐声,我想回去休息了,送我回家吧。”
夏沐声没理她——如果理她就是狠踩油门的话,那可能也算是理她了吧。本来还是稳稳地开车,一听她那怯怯的语气,他突然一踩油门,车子陡然提速。他就这样狠踩油门,一路狂飙。车窗开着,窗外的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吹得岑宇桐头发都乱了。
开始时,她还问他去哪里,央他说要回去,好说又歹说地,他根本没回应,他的脸色,说好听是郑重,说难听是阴沉,但任岑宇桐怎么说怎么喊都没开口就对了。
终于,岑宇桐嗓子被风吹哑了,她只能放弃。如果他要这样飙下去,那就把命交给他好了!她将目光投向窗外,海边的树丛时密时疏,海的样子便这样时不时地撞进她的眼帘:月光清冷,而海波粼粼,广阔地看不到尽头;因又因着广阔,极快的车速也不觉得快。
突然,夏沐声拧开了车上的音响,张清芳如金属般的高亢嗓子陡然间充满车厢:
“找一个无人熟识青份的所在——找一个没人认识陌生的地方
烧酒一杯两杯三杯,当作是笑亏——烧酒一杯两杯三杯,当作是笑话
无聊的祝福,今嘛我无想欲讲——无聊的祝福,今天我不想要讲
只想欲离开因俩个——只想离开那两个
找一个无人熟识远远的所在——找一个没人认识远远的地方
困乎一暝两暝三暝,醒来自由飞——睡他一天两天三天醒来自由飞
对因来祝福,踏著轻松的脚步——给他们祝福,踏著轻松的脚步
心所爱的人再会——心所爱的人,再会了”
一首闽南语的失恋情歌响彻夜空,岑宇桐竟是觉得特别契合当下的心境,忍不住地随着那乐音,将情绪抛到最高的地方……找一个无人熟识的所在,无人熟识,无人熟识……
终于,夏沐声停下车。
乐音应声而停。
两人呆呆地在车上,静默了好一阵子。月下海滩,空无一人,唯有礁石突起,唯有海浪阵阵,海浪“哗哗”地响,带着细密的泡沫一次一次地冲上沙滩,又再徒然退去,纵然在沙上留下一点痕迹,很快又被下一个扑滩的浪花掩盖。
岑宇桐觉得心里挺静,可这种宁静之下,却又有许多难以言说的郁郁,就像当前的这片海,看似平稳,可谁知海平面之下藏有多少暗礁?
夏沐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为什么三丫的事,给你这么大刺激?”
岑宇桐一怔,是,他从不迂回,就像刀客,一刀劈中要害。她要回答他吗?她不自觉地想要闪躲,可他的目光竟让她无处可逃。
“我……”她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泪。夏沐声没有追问,可她禁不住自行说下去:“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像三丫这么大的妹妹。但是……在我十岁那年,她得了一场重病……”
泪水,缓缓至目中流下,她想尽可能平静地说,可又怎么平静得下来:“我不相信她死了,我抱住她小小的身躯,我问医生,你再查一查,再查一查……不会是这样的,我……我宁可是我死了……”她哭了起来,小小的车厢,全是她的伤悲。
夏沐声默默递给她一张纸巾,轻轻地揉揉她的发,等她这一阵子过去。他盯住前方的海,人世沧桑,可大海依然故我,不会管你有多难、多痛。
然后他说:“你要明白一点,不是所有的救助都能达到预期,无能为力的事,这世上还少吗?生者的意义,是在于把死者过不了的人生,继续过下去。”
岑宇桐咧了咧嘴,不等她反驳,夏沐声已替她说出来了:“你一定说,这些无非是心灵鸡汤,随便网上一搜都有的段子,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你只能接受。”
岑宇桐说:“你没有过,你怎么会感受得到?!”
夏沐声的神情黯了黯:“如果比惨能叫你好受,我会告诉你一些我惨过你万千倍的事……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岑宇桐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夏沐声。而夏沐声显然还有更多的面她未曾见过,因为夏沐声突地钻出车子,车门“啪”地一甩,他向海边走了几步,又几步。
完全没有征兆,夏沐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向海的那边奔去。
岑宇桐急忙跟着下车,可他跑得这么快,这么快,她徒劳地在后面,憋足了气力也跟不上他,跟不上他!她大声地喊他的名字:“夏沐声!夏沐声!夏沐声!”
可是他没有回答她,更没有停下,他向前奔跑,奔跑!他要干嘛?他会跑进海里吗?他跑进海里想要干嘛?!想不开的明明是她啊,他在发什么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