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了几日的江梅选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九竹与若云二人绕了大半个建康城前往东郊的燕雀湖泛舟。那日的燕雀湖清风和煦,水光潋滟,湖畔杨柳依依,暗香疏影,举目远眺,整个湖泊如嵌在群山中的明玉,湖面上千帆滑行,如灵动的音符,美妙至极。
直到太阳渐渐西行时,三人方万分不舍地准备回府。
九竹一路驾着马车在东郊的山林里穿行。江梅些许是玩累了,一入马车便躺在榻上小憩,若云跪坐在她身侧,帮她掖着被角,尽管已是夏日,她身子却是单薄怕凉,想到此处,若云不由为自己主子担忧。
待马车穿梭至一片深林时,一只信鸽扑打过树枝朝九竹飞来,九竹渐渐停下马车,接住信鸽,看了一眼脚上的布条,掀起车帘对着里面的人儿说道:“大小姐,沐世子在这附近。”
江梅闻言睁开眼,略略起身问道:“知道他来干什么吗?”
“信中只说他午后便带了人,来了东郊的山林。”
江梅怔了一会,道:“那便去看看吧!”说着继续闭眼歇息。
只是忽然,江梅募然坐起身子,双眸盯紧了若云,问道:“若云,今天是什么日子?”
“六月初一!”若云随口答道。待她见主子的脸色霎时暗了下来,心下紧张了起来,“小姐…怎么了?”
江梅一听到“六月初一”这几个字,浑身一颤,眼中酸痛,两行滚烫的眼泪霎时流了下来。
若云一把扶住她,满目惊恐地望着她,自跟随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何曾见她流过泪,遂喘着气问道:“小姐….你…..”她不知从何问起,只得连忙用手帕帮她擦拭泪水。
帘外的九竹听到动静,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拉着布帘,沉声问道:“若云,怎么回事,小姐怎么了?”
“无事….”江梅稳了稳心神,立即答道,“你放心赶车…”
九竹没说什么,放下了车帘,面色沉沉地继续前行。
江梅瞧着若云快吓哭了般,挥了挥手,无力说道:“别担心,只是想起了些往事而已。”
是的,是一些很久远的往事…..那年这一天,京城的将军府血流成河,云家上下几百人口无一生还……..
过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九竹把江梅从车里扶了出来,下车后,江梅一眼便瞧见了沐府马车旁的随从荀伯和峻青。
两人见是江梅,便躬身见礼,那夜江梅半夜给无陵治病疗伤,让沐府上下都很感激。
“沐世子也在这里?”江梅轻声问道。
“回姑娘,世子已经在林子里头很久了…..”荀伯指了指林子里,回道。
江梅垂着眼,点了点头,留九竹和若云在那等候,自己只身前往山子里头,她沿着狭窄的小路走了一小段,在远处的右边,看到一袭月白长衫的沐箫和立在前面,林间清风徐徐拂过他的广袖,衣袂飘飘。
她目光一凝,慢慢走近,这时,她才注意到沐箫和前边十几个无牌的坟冢,那一刻她伫立不动,脚下如有千斤重,僵硬如石雕。
难道这里有长公主、有径舟哥哥,还有华缨的骨骸吗?
待她胸口渐渐喘过气来,她才走了过去,踏在树叶上的吱吱响声引起了沐箫和的注意,他转头发现了她,微微一愣,随即转身过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他无言,她亦无言,记得当年,她听闻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京中的人半夜还能听到鬼哭狼嚎,可知那是冤魂的哭声…….
沐箫和依旧怔怔望着坟冢,半晌后,拿出一支竹箫,轻轻送在嘴边,一缕箫声悄然滑出,如烟悠悠升起,霎时树林里的万物都被包裹在箫声里般,万籁俱寂,只有箫声如泣如诉,幽咽如水…..最后,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江梅神情恍惚,整个人如石头般僵立在那。
“江姑娘,怎的也在这?”一曲过后,他终于出声,
“我在燕雀湖泛舟,路过此地,看见了侯府的马车,便过来了。不晓沐世子在此祭奠亡灵,多有打扰。”江梅淡淡答道,声音里读不出一丝情绪。
“只是为何,都是无字墓碑呢?”江梅装作不解。
“呵呵,我也想知道他们是谁啊?”他苦笑一声,“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烧成灰烬或只剩下残骨……”他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江梅无言以对,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许久过后,她才出声道:“听闻沐世子十几年未进京,想必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亡人吧!既然昔人逝去良久,何必苦于内心,不肯放下呢!”
江梅语调悠长,看着他这样自苦,实在是于心不忍,云家已经连累了他这么多年,真的不能让他继续痛苦下去,他该有新的生活。
沐箫和并不答言,自从来到京城后,便夜夜梦到那场大火,如不查出当年的真相,他于心何安哪,何况,那人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江梅像看透了他心境一般,“世间有些事,弄清楚了便是无趣,凡事不可太尽,难得糊涂方能好活。”说完她便转身离去,生怕多留一刻,自己便控制不住情感。
其实劝别人放心的人,往往自己更为放不下,江梅苦笑,自己不是比他还执着吗,不过痛苦一个人背就好了,她打定主意,疾步而行。
江梅回到县君府时,天色已晚,容与见她面无血色,顿时大惊,他边扶她往内走,边用眼神质问九竹和若云,而两人皆摇摇头,表示不知。
容与见状只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