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诚记得自己上一世的死亡景象。

毕竟死亡这种事,对于少数几个还能重新活过来的人来说,是一次终身难忘的体验。再加上他死前还遭受了常人难以想像的不幸,让他即使有心想抹去那段糟糕的记忆,也难以实现。

更何况,死亡才刚发生了一天。

昨天他正好三十岁整,还处在一个没那么容易忘事的年纪。

回顾起造成他直接死亡的这场横祸,他只能说,整个事件的发生完全是一次意外。发生在20xx年11月29日上午11:30的意外。

一天前纽约

上午十点二十四,交易大厅紧锁的门内终于传出开门人的走动的声音。虽说已经比昨天晚了将近两个半钟头,但晚开始总胜过不开门。

等待门开的人群黑压压一片,足有三千之多,却听不到任何一句抱怨的牢骚话。

等着进门的人全都暗自憋着股劲儿。

门里传出的轻微响动像是打开了冲锋的号角,原本排出来的队形立马乱成一团。

人头攒动,接着,排过队的人跟真正的难民一样,抢着涌向还没打开的大门。已经在门外站了一整夜的王嘉诚正是冲到最前面的那一小撮。

他不断告诉自己,昨夜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他从昨天半夜10点起就开始提前排队,一直牢牢地守在第三的位置。

只不过现在,他还得满头虚汗地绷紧腰背,保持警惕以防被后面的人推倒在地,同时提防别人把他扒到后面去。

已经在寒风里站了一整夜的膝盖酸困得再也无法打弯,除了把全副心思都用来盯着大门以外,他没有一分剩余的精力来顾及自己。

在他身后,等待的人群堆出四五条街外。

看到开门人睡眼惺忪地来到门前,门外焦急等待的人更加拼命地推搡着往前凑,一个个恨不能直接把前面挡路的人扒到身后。拉拉扯扯之下,所有人挤成一团堵在门口。

然而这时开门人还根本没拿出钥匙。

位置靠后的人眼看着没有挤进门里的可能,不死心地把自己的交易品高高举过头顶,尝试着争取一点渺茫的机会。

万众期待之下,大门最终只打开了一条小缝,吝啬地提供仅容仅一人侧身通行的过道。

开门人有气无力地把一块交易板冲着外面晃了两下,又马上缩了回去。

看清公告板的那一刻,王嘉诚就觉得耳朵“嗡”地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以物易物”几个大字像是砸到他胸口上的巨石,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震惊,他的身体出现了短暂的僵硬,可惜等他意识过来时,身后的人已经动手把他扒到一边,从他身旁匆匆挤了过去。

王嘉诚突然没了挤进门里的勇气。

打出来的公告板好像一道放下来的透明墙,直接把他跟所有人隔离开,他只好止步于大门之外。

怎么办?他没有交易的资格。

可是就这么离开,也是绝对不行的。

懊悔充斥全身,他苦苦奋斗到底是为了什么,兴师动众举家移民又是为了什么。事到如今,全都白费了。

人群不断擦挤过他的身侧,一波一波地进到门里。而他像根心灰意冷的木桩子,被推挤着,后退着,离大门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没办法挨近门口。

最后,王嘉诚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呆在售票亭下面,对着门口站了一个钟头。

随身拎着的黑色全皮手提箱跌落在左脚边,成捆的美金摔散了出来,铺了一地。冷风一吹,纸币打着旋儿飘出老远。

往大厅里挤的人群密密麻麻,可没有哪位顾得上往这边儿扫半眼。人人都清楚,拿着这种绿色废纸是进不了交易大厅的。

而能进到大厅里的,都是能够活下去的有资格的人。交易大厅可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有的。附近的三家都已经彻底关闭,还好新开的这家暂时缓解了他们的恐慌。

这是家新开的交易大厅。它的前身是维斯特马场。一家因为经营不善,一直都在勉强维持的马场。

讽刺的是,王嘉诚以前还带自己的女儿来这里看过几场简单的马术表演。

但现在,这里挂着崭新的“交易大厅”的金字招牌。仅凭这几个字就足以使昔日空空荡荡的表演场变得人满为患。

不仅如此,就连这四个汉字本身都是由24k纯金所铸。

小小的售票亭上硕大无比的黄金招牌很是威风。当然,今时不同往日,纯金招牌的代表的意义远远超过金属本身的价值。黄金现在已经一落千丈,贬值成一般金属。

交易厅的新主人,一位被人称做“幸运老李”的中国人,说来也巧,正好是跟他一起移民的同乡。因为身材矮小,初来美国时被马场主人看中,负责喂养小矮马,白天就打扮成矮人精灵跟孩子们照相,曾经红火了一段时间。

后来马场生意冷淡,为了生活,老李就只好兼职卖票员。再后来,马场连熟客们也吸引不到,最后几个月几乎就是老李一人打理整个马场。当然,马场里的马也越喂越少。末世前一个月,只剩下三五匹勉强撑着。

马场主人显然即没有预测到演出市场的不景气,又没有料到末世的来临。

所以,在曾经的马场不得不一匹匹把马卖掉前,他雄心勃勃地订回了一年的马料,当马场运营不佳时,就干脆把马场交给他大儿子,回英国养老去了。

马场主人的大儿子当然不是优秀的接班人。不仅生性fēng_liú,而且嗜赌如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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