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广博的紧张是肯定的,他早年一直认真读书,后来考中进士也未曾做官,直接去了翰林院做博士。
他这一辈子都安安稳稳,如今这样场面,确实是太过惊险,差半步都不行。
韩斌的目光沉沉的、凉凉的,仿佛能看透所有人的伪装。
就在顾广博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韩斌突然微微一笑,淡然开口:“说起来,顾学正也算是学生的老师。永延三十年恩科,学生高中一甲进士,正是顾老师做的主考官。”
他说到后半句,虽然面上表情未变,可称呼却是变了。
李免是个大老粗,根本没听出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可顾广博跟他身后的两位扶灵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荣景瑄略微低了低头,算是冲他点头致意。
韩斌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回去。
荣景瑄的意思,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们只想出城而已。
这……就好办了。
在场兵士没有一个真正见过荣景瑄,城墙上张贴的画像简直是儿戏,而跟着一起守城门的大臣们虽然见过他,却不一定会当场捉拿,以他来邀功。
就比如一路都被荣景瑄提拔上来的韩斌。
永安九门,北边两门,东边一门,荣景瑄听了宁远二十报回来的守城大臣名单,直接定了这里。
这根本就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们便能逃出生天,输了……
输了的事,荣景瑄跟谢明泽提过。
但谢明泽心里清楚,荣景瑄恐怕到时舍弃自己,也会让他跟荣景珩出城。
此刻见韩斌虽然面上冷淡,可态度却清晰明了,谢明泽轻轻收了收一直攥在手中的匕首,微微松了口气。
时至今日,韩斌能这样表态,也算是忠臣了。
对于他们毫不犹豫改投陈胜之座下,忠烈世家出身的谢明泽十分不忿,可荣景瑄却淡淡的,还反过来安慰他:“明泽,只要他们还在,大褚气节便能长存。他们也是人,一家老小都在京中,我本来便不希望他们以死抵抗,只要他们还活着,他日你我再登大宝,大褚依旧平安喜乐。”
当时谢明泽便被荣景瑄这一席话镇住了。
能有这样的胸襟眼光,说不定……
谢明泽收回思绪,又再度看向韩斌。
韩斌站在李免身前,表情很是肃穆,他只说:“陛下并非无情之人,对满腹经纶之能士一直十分钦佩,今日顾大人出殡,陛下必定会应允。各位稍安勿躁,等欧阳侍郎送回陛下旨意便可出城。”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书生们也不好闹事,便不言不语站在原地。
天上风雪越来越大,几乎遮天蔽日,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守城的士兵只得点上灯笼,让这诡异的出殡队伍显得不那么阴森。
荣景瑄跟谢明泽习过武,此时自然挺得住,但看在场书生们的脸色都青青白白,显然有些抵抗不住了。
荣景瑄微微叹了口气,他扭头正想跟谢明泽说句话,却看到前方城墙根底下蹲着几个小乞丐。
永延三十五年那个寒冷冬日熬过之后,大褚一直天灾人祸不断,年景一年不如一年,百姓生活每况愈下。
这一两年来,即便是曾经繁荣永安,也多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
荣景瑄心中难过,见那几个小乞丐不过荣景珩的年纪,却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他们单薄瘦小的身体缩在城墙根下,仿佛跟那暗灰色的墙融为一体。
如果不仔细去看,几乎会以为他们都没了声息。
谢明泽见他叹气,也不由向那边看去,见那些孩子这样可怜,也不由难过起来。
他扭过头来看荣景瑄,目光沉静如水,他没说话,可荣景瑄却十分清楚他在告诉他什么。
他说:我去看看吧。
荣景瑄轻轻点点头,他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小的碎银,递给了谢明泽:“去吧。”
谢明泽倒是没想倒他身上还备着这样散碎的银钱,却没说什么,接过碎银离开队伍。
他们只刚在城门口盘桓片刻,可地上的积雪却已没到脚踝,谢明泽有些艰难地前行。他看了看那几个小乞丐,又扭头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卖早膳,热气腾腾的豆浆散着香气,引人馋虫。
谢明泽低头思考片刻,还是向那几个小乞丐行去。
这些小乞丐都黑黑瘦瘦,头发干燥如草,嘴唇苍白如纸,谢明泽没有直接靠近他们,只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轻声道:“饿了吧,跟我来,请你们吃豆浆。”
几个年纪小的一听这话,便激动地爬了起来,打头的两个孩子倒是十分淡然,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用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认真盯了谢明泽看许久,才终于开口:“多谢恩人。”
有他这句话,那些小的才敢动。
谢明泽就这样领着一群小乞丐去了豆浆摊,直接把荣景瑄给的碎银递给张老头:“老丈,先给他们一人上一碗豆浆,再上几笼面鱼,有劳了。”
虽然此刻谢明泽披头散发,身披麻衣,可他通身气派却做不得假,尤其他眉目生得极好,一瞧便是那风姿卓绝的大家公子。
张老头练了一辈子摊,虽然没见过大场面,眼睛也是很毒的。
他听罢,忙接过碎银,先让儿子儿媳妇操持起来,才笑道:“多谢客官善心,您放心,这顿一定管饱。”
谢明泽淡淡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张老头忙拦他:“客官,余钱还没给,您稍等。”
谢明泽回头看他一眼,目光在他们一家单薄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