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按理婢不该多嘴,”最后她实在按捺不住,在范氏耳边低声道,“只是大郎终究并非娘子的亲子,如何靠得住?娘子还是想法生个小郎君才是计较哩。”
范氏脸一沉,细长的丹蔻轻柔地抚着装着鱼脍的食盒,却没有说话。
春草一干媵婢是她娘家陪送的嫁妆,而并非与她一道长大的贴身婢女……王姬赐她不育之药的事情,娘家并不知晓,她也并不敢叫娘家人知晓。范家嫡系何止她一个女孩儿呢,若发现她竟不能为夫主生育孩子,恐怕会立刻择人取而代之吧。说她自私也罢胆小也罢,总归这事要瞒着春草,她们自然也不会明白,为何她要将一个庶子放在心上。
何况,出自宫廷,还有谁比她更清楚那孩子的来历呢?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长公主与昔日大将军之子啊,奈何君心难测,命不由人……
春草瞧不出主母一番心思,只得闭上嘴巴,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回范家禀告家主。她自也是有野心的,若换成其他人家,主母几年未育,像她这等陪嫁媵婢早就被郎君纳入,成为正经妾室了。可惜,可惜娘子竟善妒,蹉跎她青春美貌!
嫉恨和不满在心中埋下种子,只待时机发芽生根。
赵元从范氏院子出来,直接朝外院书房走去。獾牧矫童奴跪坐在廊下,一见是他,急忙叩首深深地行礼:“大郎安。”
“我阿父可在?房内可有人?”他摆摆手,脱屐走上沿廊。
其中一名叫正阳的童奴恭敬道:“郎君与诸大人正在房内议事。”另一名叫怀夕的童奴侧身为赵元掀开卷帘,赵元小步子哒哒哒地走了进去。
赵谌与一众幕僚稽坐席上低声谈话,他在主位,面前一张黑漆包金边的案几,上面堆满纸张和竹简,一支毫笔随意靠在砚台上,笔尖尤带一滴墨。赵元进来时,他们整齐划一地抬头看了这小儿一眼,然后又转回头,继续各干各的。
赵元胖手对自家爹比了个手势,然后垫着脚丫子掀帘跑进旁边的内室。他虽然年纪小,但也已经开始蒙学,因为骨骼尚软,赵谌只叫他每日练半个时辰的小篆。关于这点赵元倒毫无怨言,这世界于他而言太过陌生,何况时代太早,小篆简直如同天书一样,现在不学那他以后就是个妥妥的文盲啊!
他坐到自己专用的小案几后去,刚坐下怀夕就无声无息地进来,安静的跪坐在一旁替他磨墨、润笔。他的年纪确实小了些,首先手就太小,还十分圆润短胖,导致握笔都有些困难。他现在倒知道那些小孩儿为什么总是不能正确握笔了。
小篆偏长偏圆,均匀齐整,对着时间长了就容易头晕。赵元每回练到第二张纸,眼睛就开始绕圈圈,大脑里全部都是绕来绕去的墨线,扭曲成奇怪的造型。要不是他内在年龄比较大,一个真正的五岁小孩根本不可能一坐一小时练这鬼玩意儿啊!
“握笔要稳,心神需专一。”一只大手从后头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运笔,熟悉的气息把他整个人都包住了。
赵谌握住儿子软软肉肉的小手,习以为常地带着他把剩下的一篇字帖写完,待放下笔,他就顺势把儿子抱到膝盖上,给赵元揉着胖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