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了百了,一了百了……”
“今晚过后,万事大吉……”
“夏家断代了,哈哈哈……”
那些人高一声低一声地笑着,大哥如屠宰场里的困兽,就在我眼前被一寸寸**。
我拼命挣扎,但至少有四只脚重重地踩在我身上,尤其是踩在脸上那只,几乎要将我的头踩进冰冷的青石地面之下去。
大哥一声不吭,我瞪大眼,盯着他的脸。
我全身的血都涌上头顶,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
大哥也在盯着我,目光决绝而冷硬。
在他的注视下,我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停下来,迎接着他的目光。
那目光里包含着很多东西,有些我懂,有些我不懂。
一个濒死的人,目光中应该有仇恨、恐惧和愤怒,但大哥中偏偏缺少这些。
那一刻,他的目光像一根坚硬的钉子,笔直端正地钉在我心里。
最后,那把军刺转移到了大哥的眉心印堂之上。
“据说,任何动物被杀之前,所有的怨气都会集中在这里,别怪我,要怪就怪老天让你生在夏家……”戴口罩的人阴森森地笑了。
“再给他个机会说点什么吧。”踩住我的人叫起来。
“对啊,说点什么,给你弟弟留个纪念。”戴口罩的人说。
大哥的嘴唇动了动,嘴张到一半,一大口鲜血便喷溅出来。
“我……我恨……有一个没用的……弟弟……我死不瞑目,夏氏列祖列宗死不瞑目……轮回不止,来世再见——”大哥断断续续地说完那句话,猛地低头向前一撞,任由那把尖锐的军刺插入印堂。
断掌、断臂之后,大哥的命已经去掉了一半,这一刺,也夺走了他的另外半条命。
“我恨有一个没用的弟弟”——这就是大哥留给我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断气了。”戴口罩的人伸出手,摸着大哥颈侧的大动脉说。
“废了夏氏嫡传长孙的掌纹手相,这件事似乎可以了结了,对吧?”有人问。
“不不不,找到‘神相水镜’才是我们的目标。我坚信,那东西一定是在夏家。”踩着我的头的那人移开了脚。
随即,我被人拎起来,一下子掷出去,跌在大哥留下的血泊之中。
戴口罩的人攥住我的左手,我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企图不让他看我的掌纹。
“算了,他掌心里不是川字纹,跟夏家嫡传不一样。”有人提醒。
“那,这是个杂碎小野种喽?哈哈哈哈……”戴口罩的人大笑。
我缩着身子,忍受着这种从未有过的侮辱。
“一起做了他!”有人提议。
戴口罩的人举手,那军刺就横压在我的颈侧。
我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活着,才有可能给大哥报仇,替大哥杀了眼前所有的仇人,把他们一个一个剥皮、放血、残肢、寸断,把他们施加给我的侮辱百倍奉还。
“叔,饶命啊叔!”我边叫边哭起来。
军刺没动,但我身体在动,脖子上立刻皮破血流,疼得我向后缩身,嚎啕大哭。
“不准哭!”戴口罩的人挥手给我一个大耳光。
我收声不敢哭了,眼泪从眼眶里无声地往外涌。
“他不是。”有人说。
“他肯定不是,从小到大,我至少看过他掌纹十几次,弄不好还真是夏家从外面捡来的孩子。”又有人说。
“你们,一会儿把他拖到南边,扔到湖里自生自灭吧。”戴口罩的人站起来。
我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但仍然不敢大意,颤着声叫:“叔,别把我扔到湖里,水深着呢……别扔我……”
戴口罩的人右手握着军刺,左手捏着刀头,发力一掰,喀吧一声,那军刺就折为两段了。
“今晚的事,先告一段落。找‘神相水镜’是一件大事,另有一件事,长安遗址……”
我只听到这里,就被两个人拖起来,一路出了大殿,到了湖边,然后被扯着胳膊和双脚,悠荡了几次后,抛进了距离湖岸至少十几米的水里。
济南的孩子没有不会游泳的,我落水之前就捏着鼻子闭住了气,沉入水中后立刻蹬腿发力,向西面长满了芦苇的暗处游。
很快,我就从芦苇丛里冒出头来,向北极庙望着。
那些人陆陆续续从庙里出来,一拨向东,一拨向北,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在水里多泡了一个小时才上岸,没敢进庙里,先哆哆嗦嗦地出了大明湖,跑回忠义胡同叫人。
雷子没事,只是被人打昏了,医生诊断是中度脑震荡,在医院里连睡了十几天,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奇怪的是,所有人找遍了北极庙,也没找到大哥的遗体。
这件事成了无头悬案,警察也毫无办法,只能详细记录了案发经过,然后存档上报。
此时此刻,我摸着爷爷的掌纹,再想到大哥留给我的最后那句话,忽然觉得心口堵得厉害。
十年了,我想给大哥报仇,但这件案子毫无头绪。一开始,我每个月都到派出所去询问破案进度,后来人家办案民警烦了,都躲着我。
到了今天,“为大哥报仇”完全变成了一句空话。
“夏天石,你真是个又没用、又没劲的人!”我抬起头,对着玻璃窗里的影子嘲讽自己。
窗外,白杨树头摇曳,猫头鹰又开始叫了,不断发出似哭似笑的“咕咕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