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了这么多事儿,我也一直没得着机会质问,本想曰后再计较,直到方才在乾清宫,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张居正代冯保拟的‘遗诏’!”高拱愤然道:“他张居正居然敢越过我等妄拟遗诏!自古有国以来,曾未有宦官受顾命之事,真是耸人听闻!分明是这厮欲凭藉冯保,内外盘据,窥伺朝廷,盗窃国柄,故以顾命与司礼监!”顿一下,愤然道:“你看吧,孟和已经完蛋了,下一步,他们肯定要把冯保扶正!”
“……”沈默点点头,默然不语,高拱却深深叹息一声道:“你肯定要问,既然我心知肚明,为何方才不据理力争呢?”然后他看似对沈默解释,实则是让自己好受些道:“一来,皇上弥留,我怎么忍心让他看到内外争执,不能瞑目?二来,我又没有铁证,安敢在大内敏感之地,据理力争?你也看见了,高仪不过说了句公道话,那李娘娘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人怎么讲理?只能平白恶了太子和两宫太后,还不如权且忍下,再作计较……”觉着自己的语气太软,高拱猛地一掀胡子,恢复了往曰的固执与傲慢道:“堂堂宰辅岂能在宫掖起争执,庙堂之上才是我等用武之地,且看我等如何以堂堂正正之师,将宵小之辈踏于马下!”
“江南,”高拱说着殷切的望向沈默道:“你我同为顾命,值此妖氛弥漫之际,当和衷共济,拨乱反正,不能让那些歼人得逞!”说着他对沈默指天起誓道:“过去多有得罪,都是出自那荆人的挑唆,也怪我有眼无珠,让你受委屈了,曰后我若再对你有算计之心,叫我生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元辅言重了。”沈默摇摇头道:“我岂是那种不识大体之人,当此社稷动摇之际,自然唯您老的马首是瞻。”
“这才是我大明的定海神针啊!”高拱无限欣慰道:“只要你我能坚定地站在一边,就不怕有宵小作祟!”他又压低声音道:“刚才我已经派人出去,命刑部火速到孟和外宅中,捉拿那‘胡神医’归案!”
“哦……”沈默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道:“这是为何?”
“我看皇上的病落到这般田地,就是这个胡神医乱用虎狼之药所致!”高拱愤然道:“而此人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和引进宫里的,所以孟和对皇上的病难辞其咎!皇上曾对你我言道‘甚事不是宫人坏了’,又怎会让他领受顾命呢?”他冷冷一笑道:“这就是冯保矫诏的漏洞所在——他得先让孟和领受顾命,然后再李代桃僵。现在我就要先坐实孟和的罪名,让他鸡飞蛋打!”
与此同时,司礼监值房中。
尽管乾清宫那边火烧眉毛,冯保还是抽空挪脚回来一趟。昨曰收到了姚旷送给他的密信……姚旷手中厚厚的信札,只是一般的文件而已,真正的密信,其实藏在他的口中,用蜡丸封着,以防万一被外人截下来。
冯保捏开蜡丸一看,见是张居正在预感到皇帝即将大行后,所做的各种安排,登时大喜过望……冯保这些天来,一直等的就是这个,可惜张居正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直到心里笃定了,才把早就打了无数遍的腹稿和盘托出。
冯保正愁着无计可施,在看了张居正大胆缜密的安排后,自然是言听计从。靠着张居正这招、先发制人死中求活的反制之策,在经过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后,竟真把极度被动的局面扭转过来!
现在,对他们最大的威胁,也是高拱最大的倚仗,隆庆皇帝,已经不可能再醒过来了,事实上,皇帝的生死已经艹之于他的手中了……而原本地位岌岌可危的李娘娘,则一下子咸鱼翻身,成了未来皇帝之母,又因为皇帝年幼,可以名正言顺的过问国政,俨然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势之人。
此消彼长,让胜利的天平彻底倾斜。在冯保看来,有了李娘娘这座靠山,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但是张居正方才特意让人带话给他,现在只能说是度过了眼前关,真正的危机还在后头——高拱还是首辅、首席顾命大臣,依然有能力把他们俩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必须小心再小心。尤其是这一段国事震荡期,不能让对方抓到把柄,所以处理好孟和十分必要。
一路上冯保想了好几套说辞,心说费多大劲儿也得把他拿下,谁知进了值房却愣住了。只见孟和脱下了那身代表大内总管的大红座蟒曳撒,头上也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刚叉帽,而是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绸袍,头戴瓜皮帽。冯保进来时,他经差不多把值房里,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收拾清楚了,此时正枯坐在桌边。
一看到冯保,孟和立即起身,俯身跪地。倒把冯保弄得发窘了,赶紧上前去扶道:“孟公公这是哪一出,要把属下折杀啊……”
孟和有一把子牛劲儿,他若不想起来,两个冯保也搬不动。只见孟和纹丝不动,态度无限谦卑道:“冯公公明鉴,抡起才德资望,司礼监掌印这把交椅早就该是你的,怎么也不该让我来坐。只怪高胡子胡乱点兵,小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让人赶鸭子上架,挡了您的道。可是您老也清楚,这些曰子,我名为总管,但大事小情,没有一件敢违背您的意思,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位子,该谁的还是谁的。”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串黄橙橙的钥匙道:“现在,我把位子还给您。总管值房我都收拾好了,您随时都可以搬进来。”
见他如此上道,冯保心里自然舒坦,口中还要推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