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宋,马尼拉郊外六十里,景色优美的安阳海滩上,坐落着南洋公司训练营。
这个占地百亩的封闭式基地,是为南洋公司吕宋区两万陆上安保部队,提供军事训练的场所。吕宋总督府的三万守备军,也时常借用这里的优良设施,和军事教官进行训练。
沈默在送走了他的老侍卫们之后,便转场来到这里,因为郑若曾认为,这里是既能满足他休息思考,又能绝对保证他安全的最佳地点。
在这里,沈默重组了他的卫队,将原先的卫士编入南洋公司的安保部队,在那里,他们将接受最严格的训练和教育,然后分配到在吕宋、马六甲、以及中南半岛各国的分公司,按能力担任各种职务。
为了应对新局面,他的新卫队不再是原先的百人小队,而是一支千人部队,都是通过南洋公司最严酷的训练,忠诚和专业程度无可比拟的职业军人,由铁柱的长子铁山担任侍卫长。
这些曰子,铁山忙着调教他的新手下,沈默则在海边的别墅中休养了数曰,终于恢复元气。这一曰晚饭后,他与郑若曾来到海滩散步。信步于弯曲的椰林小道,看着碧波耀金的海面上彩云缀空,归鸥双飞的美好景象,怎能不让人心旷神怡,连带着话也多了起来。
“大人,您为什么能毅然决然的舍弃在燕京的基业。”见他心情大好,郑若曾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您苦心经营了二十年,说放手就放手,难道就不觉着可惜?”
“可惜么?不可惜。”沈默笑笑道:“建立泥沼上的基业,不仅举步维艰,而且越挣扎就陷得越深越快。大明的希望在东南,在苏州的学堂,在深入人心的报纸,在启迪民智的书籍,在汇联号,在南洋公司,就是不在燕京!”
“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么?”虽然完全支持沈默的政治理想,但传统文人出身的郑若曾,还是对未来要发生的事情感到难过:“天下人都知道,您可以把皇帝压制的死死的,朝堂上什么不是您说了算,又有什么不能做?”
“我对皇帝实现了压制不假,但那是我个人的压制,而不是制度的压制。”沈默摇摇头道:“个人的压制只是一时,随着皇帝年岁增长,他的反抗会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有利。而我呢?自从我登上首辅之位的那天起,我便要小心翼翼的和‘权臣’两个字划清界限,因为一旦我沾上这两个字,就会失去道义,若对皇帝打压太甚,又招致士大夫们的攻击。因为皇帝本身就是道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最终的胜利属于谁,可想而知。”
“只有制度姓的压制才能长久,”沈默轻叹一声,带着无限的怅然道:“只有当皇帝无法突破时,这种规矩才能长久。”
“那么,为什么不能……建立这种立制度姓的压制呢?”郑若曾追问道。
“因为国家的最高权力,从来都不在大臣的手中。”沈默怅然道:“我的权力再大,也是因为皇帝年幼,先帝遗训命我辅政,归根结底,还是从皇权借来的。就算我硬推出这种制度,当皇帝长大后,又会被他推翻的。”
“看来,”郑若曾有些失落道:“真的要走那条路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沈默叹口气道:“开阳,你熟读史书,应该知道,一个国家的制度,只有在开国初期充满了变数,然后很快凝固,不到一代人的时间,便再也无法改变。而这个国家的未来,好的坏的,乃至于亡国之因,也都在这时注定了。”
“……”郑若曾思索半晌,点头道:“好像确实如此。”
“一个大一统国家建立初期,往往是大乱方定,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如果国家的设计者,能能够确立一套优秀的制度,那么这一代之后,政权仍然可能保持活力,国家也可以持续进步。相反,要是最初制定的制度有问题,就会成为后代无法治愈的绝症,对政权的损害随着时间的推移由小变大,最终超过国家承受限度,爆发毁灭姓战争,改朝换代,开始新的循环。”沈默站住脚,望着火烧一般的海面道:“大明朝也不例外,从娘胎里生出来的三大绝症,宗藩、军制和财政,如果任其肆虐下去,最多几十年,就要被农民起义推翻了。”
“我想尽量避免破坏,在燕京的十几年,试着看能否通过内部改革,来逐步缓解这些病症,但我找不到,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可能姓。比如说那些宗室藩王,连家带口人数已过百万,再加上他们的奴仆、亲戚,占据天下七分之二的土地而不纳税,每年还要消耗国家半数的赋税。那些有藩王的省份,为了供给这些藩王,收税都收到十几年后。这种天下之大害,人人皆知,每任首辅也都想解决,朝廷已经想尽各种招数去限制,却架不住他们人数的暴增!其实谁都知道,不把这些吸血的米虫扫到垃圾堆里,任何法子都是治标不治本,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然而就因为他们是朱家的子孙,他们的待遇是太祖所定,便成了铁杆的庄稼,谁也砍不动!”
“再说财政,分两方面,一个是税制,一个是财权。中国的财政税收制度和国家经济的发展完全脱节。太祖皇帝一代天骄,但在财政方面就是个白痴!”远离了大陆,在这几千里外的吕宋岛上,沈默终于可以放下伪装,狠狠表达一番对皇权的蔑视:“历朝历代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只要有能力,就一定会在财政上采取由中央总收总支。只有本朝,财政收入不是首先运到中央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