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深夜召见,严嵩毫不意外,这些年来陛下修神道了,喜怒无常,神出鬼没,现在不过是戌时召见,根本算不得什么。
便接过徐阶递上的乌纱帽,缓缓戴在头上,又接过张经的奏章,颤巍巍的由陈洪扶着出了门。
门口早停了一具双人抬的便轿,严嵩坐上去,椅背仅到达腰部,看上去其实比较寒碜——但‘准许禁苑乘腰舆’已经是陛下的隆恩了。
要知道包括徐阶在内的其余官员,出入西苑只能骑马,没有坐轿的资格。
徐阶一直送到门口,直到那轿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意义莫名的叹口气,转身回值房继续办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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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无声无息的穿行在挂着大红灯笼的殿宇走廊下,每个灯笼下,都肃立着腰胯竹春刀,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士,一直到了玉熙宫门口,才换成太监与道士侍立。
那玉熙宫乃是西苑的正殿,但殿眉的匾额上却刻着‘谨身精舍’四个俊秀有力的楷书大字,匾额的左侧下方还刻着‘臣严嵩敬书’五个小字。
到了殿前,太监落轿,陈洪搀扶阁老下轿,然后比划个进去的手势,两个守门太监便用双手使着暗劲,将各自面前的那沉重的黄梨木大门缓缓提起,然后慢慢往里移——两扇门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地被慢慢移开了。
陈洪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出来道:“阁老请进吧。”说完压低声音道:“陛下心情不好,您可千万要悠着点说。”
严嵩眯着眼点点头。小声道谢后。便在他地搀扶下。颤巍巍地迈步越过高高地门槛。进了大殿之内。大殿内烛火通明。檀香缭绕。正南面挂着三清道君地尊像。下面有祭坛供奉。祭坛对面还有一尊一人多高地三足加盖青铜香炉。此时炉子顶端镂空处。不断向外氤氲出淡白色地檀香……这就是殿内檀香缭绕地来源。
看遍整个大殿。也没有龙椅。只是在祭坛前面。大殿正中。有一个一尺高七尺宽地白玉圆榻。榻上铺着一床薄薄地锦被。被面上竹着一个大大地太极。在太极圆榻地外圈地面上。还按照乾兑离震。巽坎[坤地顺序。镶嵌着八卦紫金砖。这就是嘉靖皇帝日常修炼打坐用地太极八卦床。
但此时八卦床上空空如也。大明至尊并没有在此打坐。
陈洪将严嵩引进大殿右侧地里间外。透过薄薄地纱幔看进去。似乎是一间很大地内室。
“陛下。严阁老来了。”陈洪卑声道。
过了一阵难熬地等待。纱幔里传来一记清越地玉声。
陈洪这才敢轻轻掀开纱幔,对严嵩小声道:“阁老请进吧。”
严嵩点下头,整整衣襟便颤巍巍的往里走去。一进去便推金山倒玉柱,叩首道:“微臣严嵩叩见吾皇万万岁。”
“起来吧,惟中。”一个略带鼻音的中年男声响起,有些懒散的笑道:“这么晚把你叫来,扰了你的清梦了。”惟中是严嵩的表字,皇帝竟然不直呼其名,而用他地字来称呼,实在是本朝唯有隆恩啊。
严嵩这才缓缓起身,呵呵笑道:“老臣年纪大了,成宿成宿的没有觉,正好给圣上做个伴。”
这时一个胖胖地太监搬过个锦墩,请严阁老坐下,这也是陛下的隆恩,满朝文武只有严嵩独享。
坐下后,严嵩这才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六月里还穿着厚厚蓝布袍,身形消瘦,面容清矍地中年男子,正斜倚在明黄色的软榻上,榻边还放着玉托紫金钵,钵里斜搁着一根金色地钵杵。看来方才的金玉之声,便是这玩意儿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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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不知寒暑的中年男子,便是自号‘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的当今天子大明帝国的嘉靖皇帝陛下,他十五岁人宫,绍继大统,为大明帝国第十一代君主,钦定年号为‘嘉靖’。
公里公道说,嘉靖皇帝长得还是很好看的,面容白皙,五官端正,颌下三缕长须,两侧双耳奇长。只是那狭长的双目,和略薄的嘴唇,破坏了长相的中正平和,给人以很难对付的感觉。此刻的嘉靖皇帝,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按着眉头,面上带着忧虑道:“惟中,五帝不来怎么办?”
一般人,准被皇帝陛下问晕
嵩乃是侍奉皇帝二十年,深通上意的权臣,他自‘五帝’,不是指皇帝的五弟,也不是上古的黄帝、:顼、帝、唐、虞舜五位贤德帝王……这位陛下不信奉人间的帝王,他认为自己就是古往今来最贤明的皇帝。
嘉靖皇帝所祀的五帝,乃是天上的五方大帝——中央黄帝含枢纽;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怒;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汁光纪。这位道君皇帝坚信,正是他几十年如一日,虔诚供奉的这五方天帝,护佑着他的江山社稷不受外侮内扰,永世昌盛;护佑着他自幼^弱的小身板不受风袭邪侵,得以延年益寿,长命万岁。
自从进入六月里,嘉靖皇帝便在清馥殿中燃灯焚香,开始修斋,为大明祈福灾,求神仙庇佑早日荡涤倭寇,还他一个清平江山。
严嵩听皇帝说,每到斋/=时候,他都会感到异香满室,尘世间的一切污浊噪音都消逝得无影无踪,心中一片空寂清明。然后五方帝君中的一位,便会神游至此,与他对话,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