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胡同,沈家内书房。
沈默打开关于陆家人口的卷宗,找到九姨太的条目,抽出那薄薄的一页纸一看,上面的资料少得可怜此女生于嘉靖十五年,淅江金华人氏,其父王大鹏匠户出身,嘉靖二十五年,陆炳官居一品,御赐兴建大都督府,从江南召集一批工匠,王大鹏便在其中,携家带口入京。嘉靖三十年,工程完毕,王大鹏返回宣府,女儿却留在了府中,成为陆府侍女,次年入内书房,三十二年,被陆炳纳为九姨太,育有两子一女。
一个典型的大明草根女子奋斗故事,沈默不会有任何感慨……就是他房中的丫鬟,趁着女主人不在,也时常有意无意的搔弄姿,指望着能金风玉露初凉夜,麻雀栖梧变凤凰口只是沈默深恐将来若菡回来没法交代,才强忍着不吃窝边草的……
唉,真是好纠结啊……沈默不禁摇头叹息,旋即意识过来,骂一声道:“靠,怎么想到那上面去了,人家正深刻着呢……”
从九姨太的履历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她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哪怕是瞎猫乱撞,也得看看能不能碰上死耗子。沈默便将其基本资料抄下来,然后以暗语写一封信,命人送回苏州去,只要那个王大鹏还在江淅地面,就一定能找到他!
夜色深沉,在三尺的几次催促下,沈默终于躺在床上,但他的大脑一刻没停,仍在思索着陆炳的案情…他命人暗查九姨太这条线,不过是证明推断的途径:而对于事情的真相,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想让陆炳死的人也许很多,但同时能调遣东厂为其服务的,却少之又少。
不过嘉靖和严家父子而已,陈洪虽然是东厂督公,可沈默觉着他没那个魄力挑战陆炳。事实上,胆敢毁灭陆炳者,绝对称得上丧心病狂,这方面,嘉靖和严世蕃都可以对号入座……前者病狂、后者丧心,在不考虑诸如感情等诸多因素时,这两人完全具备作案条件,而陈洪和他的东厂,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刀而已。
问题是,握刀的是哪只手?嘉靖还是严世蕃?对嘉靖这个皇帝,沈默向来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这都拜其一直变幻莫测…喜怒无常所赐酬——沈默亲眼目睹过嘉靖数次翻脸不认人,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似乎是这位皇帝的爱好,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揣测,所以虽无法猜度其动机,但不能因此排除他的嫌疑。
至于严世蕃,就清晰多了,陆炳在严党与徐党之间、景王与裕王之间,越来越表现出倾向性,这让严世蕃他曾经所向披靡的构陷**失去了效用,才让反对他的人越肆无忌惮,越敢于向徐阶靠拢,这是严世蕃无法忍受的。
还有一点,自己都知道欧阳夫人大去之期不远矣,严世蕃作为她的儿子,肯定更清楚…一旦丁忧,则必须远离政治中心,很可能会被对手趁机反击…导致满盘皆输。
所以他为丁忧而提前布置,剪除陆炳这个心腹大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至于皇帝都为他打掩护…只有一种可能,这件事还牵扯到景王,那个不丰气但有后的家伙,若果真是那样,确实不能再查下去了,否则可能会动摇朱家的江山…………
天亮了,沈默终止了胡思乱想,毕竟一切的猜测还有待证据的检验。他起床将所有的卷宗都整理好,装回箱子里口再在结案的文书末尾,缓缓签下自己大名,轻叹一声,也将其装进箱,用自己的封条封好,上锁,完成了官方结案。
虽然已经奉旨结案,但他还是要找出真凶,不能让老师兄死的不明不白。也许两人之间的感情从没纯洁过,但陆炳自始至终对他不错,尤其现在人死了,再讨论动机已经没有意义,只剩下必须报答的恩情……
哪怕是嘉靖不许继续,沈默也要暗地里查下去,他誓,真相迟早会大白,哪怕晚上十年二十年,自己也等得起,老师兄也等得起!
无论如何,至少在明面上,陆炳的案子了解了,沈默得到了一段难得的闲暇时间,在这个辛再年的末尾,在家中休养俱以疲惫的身心,每天除了给家里写写信,就是跟徐谓下下棋,和诸大绶他们喝喝酒,过得优哉游哉。
“小弟我是丁百年生人。”沈默对前来造访的张居正道:“今年正好坐太岁。”
“子不语怪力乱神。”张居正摇头笑道:“想不到拙言兄还信这个。”
“我原先也是不信的。”沈默捧着茶盏,面带无奈的笑容道:“可今年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了前面两轮加起来,也没今年这样心力交瘁、战战兢兢。”
“确实。”张居正深表赞同道:“今年的朝争异常激烈,还偏偏都让你赶上了,连我这哥旁观者都替你累,一说着安慰他道:“过了年就好了。”
“托你吉言。”沈默缩缩脖子,懒散的蜷在椅子里道:“好容易掉层皮,才熬进腊月,皇上又给了假,我可得好生猫着,省得再节外生枝。”
张居正闻言哑然失笑道:“想不到你沈拙言也有怕的时候。
“我这不是怕。”沈默摇头道:“是累了,真不想再折腾了,有什么事儿,过了年再说吧。”
张居正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沈默是故意挡自己的话,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嗯到这,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但又不得不说,只好硬着头皮道:“呵呵……不折腾的话,帮着出个主意也行吧?”
沈默见终究还是躲不过,叹口气道:“我知道太岳兄是来问我怎么办,可冯部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