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强烈的悲伤绞的她胸口闷痛,堵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轻声的呜咽。
按照江月的吩咐,屋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朱棣与夏空在她身边,她吃力地伸出双手,“抱抱,给我抱抱孩子。”
朱棣立刻安慰道:“你现在身子虚,等好了再抱吧,日子还长呢。”
江月轻轻摇了摇头,她产后无力,摇头的力气只带动耳上碧玉银叶耳环轻轻一晃。她极力笑着道:“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朱棣听她这样说,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夏空则已经垂泪不已,哭道:“你别这样说!很快就会好的!别瞎说!”
朱棣怔怔的把孩子送到她怀里,江月抱着孩子的手有些发颤,亲昵地亲吻着孩子的额头,宠溺中多了些舍不得,“你瞧,他这样小,这样软。”
这话像是说给夏空听,更像是说给朱棣听。
朱棣强压下心底的悲伤,笑道:“是。不过很快就长大了,很快就会和他的兄长们一样,成为国家的栋梁。月儿,你好好养好身子,我们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成为大明最有作为的一位藩王!”
江月恍若未闻,目光爱怜地留恋在孩子身上,像是看也看不够一般。半晌,她抬起头看着朱棣,问道:“你这皇帝当得快不快活?”
朱棣一怔,眉心瞬间凝上疲倦和伤心的情绪,沉默不语。
江月淡淡道:“是了。你曾经是美名遍天下的一代贤王,如今是九五之尊的当今圣上,你都觉得疲惫,又何必再期盼我们的孩子成为什么有作为的藩王呢?”
朱棣素知她的性情,一时间也是语塞。
“我的孩子不会在意这些。”江月淡淡的说着,转头去看夏空,低低道:“石头呢?”
夏空只感觉喉咙在一瞬间哽住,她瞥眼看了看朱棣,只见他一脸铁青,不知所措的坐在床边。
“石头没事儿了。陛下让她先回府休息,有些误会等你好起来再说。”
这当然是假话,朱棣听到的一瞬间也是目光闪动,但听在江月耳中却很受用,她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些安心的笑意。
似乎是听到夏空说夜殇暂时没事,江月终于肯正眼去看朱棣,她柔声说道:“四哥,你抱抱我们的孩子。”
朱棣目光眷眷看着孩子,双臂微微发抖,他知道,如今江月对自己的温情,全部都源于她在虚弱之中思考能力的减弱,否则夏空那么蹩脚的谎言怎么可能轻易就糊弄过去。
朱棣此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江月,因为夜殇已经被纪纲的人关入了诏狱之中,愧疚一点点从心底蔓延开来,和着此时江月弥留之际给他带来的悲痛,汹涌的席卷全身。
朱棣一向沉静的脸庞苍白得吓人,眼底尽是血丝,憔悴支离。他只是沉默面对,没有再压抑自己起伏的情绪,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像抱着稀世珍宝一般亲吻着孩子娇嫩的脸颊,终于欢喜地落下泪来。
他伸手揽住江月,这样的姿势叫他吃力,可是他的神色这样欢喜,轻声道,“月儿,你知道么,你给我生下这个孩子,是我自仪华去世后最开心的时刻。”
“是么?”江月的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好似一江刚刚消融冰雪的春水。她逐渐黯沉的眼底再次泛起晶亮的光泽。江月的笑容似绽放在初秋的第一朵新菊,那样幸福而明艳。
片刻,她问道:“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吧?”
朱棣点点头,“等你好起来再给他取,好不好?”
“熠。就叫熠好不好?”
朱棣眉间掩饰不住的悲伤,却笑着不住点头,道:“好。熠熠生辉,代表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江月笑着与他对视,但神色好像很倦,眸中多了一份沉静的空灵与欣慰,无声地点了点头。她不堪重负地侧首,如羽双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目中坠落,渗入朱棣的皮肤,温热的一点。
朱棣在轻抚中拭去她眼角的泪,“你不要再多想,好好把身子调理好才是正经事。现在孩子也出生了,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江月轻轻颔首,“你要陪着孩子长大,永永远远,不要让别人欺负他。”她温柔地靠在朱棣胸前,声音含着满足,渐次低下去。
朱棣顾不上任何,只是无声的点着头。
江月强撑着精神,道:“石头她,从来都对你忠心耿耿……四哥,你不要怀疑她……还有小羽……好不好……”
朱棣紧绷着脸,他心底做不出任何承诺,只得沉默的点了点头,不做过多的言语。
“我累了,夏空……”江月微微伸出手,与夏空的手在空中相遇,“你要帮四哥好好照顾熠儿。还有,你要当心……让小羽……也要当心……”她逐渐无声,安静地依靠着朱棣,良久,良久……
仿佛还是在十几年前,夏日的午后,院子里的芭蕉似清水洗过,绿得能滴出水来。
一袭樱色长衫的江月安静坐在明月轩的流筝亭内,垂首抚琴。
朱棣至今还记得,那年盛夏的初遇,小亭中石台边,有女静静,一方古筝,一盏茶杯。纤手轻抚筝弦,一缕青丝倚肩滑下,指尖滑动间,一曲只因天上有的旋律绕耳而来。
蓦然间,琴声渐亮,混入浑浊世间,添了几分凝噎哽滞之气,时而明快,时而背离,似是怀念,似是感伤,却又有着说不明的清爽快乐,让人捉摸不定。
盛夏的凉亭中,粉衣女子垂首抚琴,石阶之上,墨色长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