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冷汗从梦中被烦人的疼痛惊醒的花豹,悄悄地呻吟了一声,无力地趴着挂在床边,连翻身的力气都荡然无存了。有多久了,起码有五天了吧?又痛又拉又吐,他的忍耐心已经被这种痛楚折磨到了崩溃的边缘,真想拿出贴身带着的军用刀,干脆把肚子划拉开,把那些受尽折腾的肠子拉出来给它们一个透气的机会。天爷!喝水都能吐,真是够了!
可是,疼痛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花豹被催促着又开始剖肝沥胆地呕吐起来。真是烦死人了,明明没有任何可以吐的了,连黄疸水都在昨天吐了个干净,还吐什么毛???花豹把头吊在床边,直接冲着床下放着的垃圾桶一阵一阵搜肠刮肚的干呕。
这阵呕吐许久都没有办法停止,花豹只好总这么吊着脑袋,像个宿醉未醒的醉汉,一面干呕一面难受地不情不愿地摇晃着疼痛肿胀的脑袋。
就在他以为自己肯定要把心肝脾肺肾都要呕出来的时候,那阵奇异的香气又出现了,那双散发着让人安定的香味的柔软透心的手也出现了,温和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虽然动作还有点生硬,可是稚拙的力道让人放心舒坦。
渐渐地,渐渐地,花豹的干呕神奇地缓和下来,终于给了他一个喘息而且能够看清那双上次在他梦中出现,醒来又消失的手的机会。
这个姑娘穿着亮眼的粉色印花连身裙,嘴唇上是淡淡的粉色唇彩,可爱妩媚。再没有人能像她这样,把一条土气的花裙子穿得这么清新优雅,像他以前经常在田野里见到的五颜六色的报春花。
她的名字花豹不会忘记,红豆!这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名字。
红豆的脸色却没有裙子那么明媚,平静得几近冷淡,虽然她悉心地给花豹喂水,给他擦汗,却不发一语,只是机械地做着事情,像宠物店里流水线作业为宠物做美容一样。宠物是别人的,她只是负责美化,不负责喜爱。
花豹平躺在床上,微微地喘着气,有心想问“上次是你吗?我握着的手难道真是你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可是,看见她目不斜视,甚至是目中无人的表情,他就心里发虚,怯懦得不敢大声喘气。
不过,不用多问了,医生护士们很快地就出现了,围着他进行仔细地检查。花豹不理睬医生们的忙碌,眼睛只是偷偷地盯着红豆,生怕她会悄无声息地从房间角落消失。
三位医生会诊后,对最后出现的奕平、奕宏两兄弟发布结论:“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最好能够打解毒剂,否则不能担保情况是否会更加恶化。”
兄弟两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认真地问花豹:“你还要试试吗?现在打了解毒剂,你这几天的辛苦可都白费了。”花豹很想咬牙做出英勇的样子,可是只能虚弱地动动腮帮子,意思意思自己的坚定,虚飘飘地哼哼,“不打,还行。”兄弟俩点点头,弈平满意地扁着嘴笑笑,“那今天还敢吃蛇毒吗?”花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碗糊粥,到处都是搅和得稀巴烂,连积攒点勇气都艰难。
弈宏点点头,裂着嘴干笑,“没事的,消停一阵,看看情形再说吧,今天不吃也没什么的。”花豹真的被疼痛折磨得够呛,也没有力气显摆能耐了,一下子就疲惫地昏睡过去了。
忽然,从昏睡中好似有人召唤一般,他陡然惊醒过来,竟然还有点残存的力量让他撑起身体,惶惑地寻找那个身影。
他这一下倒把坐在床边守着的红豆吓了一跳,“怎么了,你?”语气和脸色都是明确的关心与担忧。
花豹放松而脱力地倒回床铺,软绵绵地笑,“你到底说话了。”红豆白了他一眼,拧头向着门口,再不出声,可是脸上隐隐总有些笑的意思,像瘦弱的萤火虫在厚重的黑夜里发出微薄的光,若有似无,但存在是肯定的。
红豆不说话,花豹也不敢随便说话,两个人默默地僵持了很久,直到花豹忍不住微弱地呻吟了一声,红豆才转过头来,倔强地沉默着,给他倒了杯水。花豹就着她的手喝了水,颓然倒进枕头里,张开口虚弱地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红豆幽幽地说:“你今天别吃那个了。”说的时候,眼睛低低地,睫毛楚楚可怜地像两把低垂曳地不敢拂扫轻尘的扇子。
花豹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知为何总是想傻笑,只好憨憨地笑了几下,“你再说点什么吧,我想听你说话。”
红豆见他避而不谈,显见内心的坚定,不由有些恼怒,便从柠檬黄的背包里掏出一本厚厚如砖头的《希腊诗选》,挑衅地扬起眉毛,“我爱读这个,怎样?”
花豹不置可否地笑笑,放松地闭上眼,像沉醉在午后清纯秋风的疲惫夏天,静静地倚靠在咿呀作响的秋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