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中年男人在许副官的服侍下津津有味的吃了一小碗参粥后,把写好的求亲信交给许副官,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对许副官道:“你是看着伯阳长大的,今后要替我好好照看他,我是不行了,等不上结婚生子那天咯。”
许副官眼睛流露着伤感,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比哭还难看道:“司令你长命百岁,还要抱孙子呐。”
中年男人瞧了许副官一眼,爽然道:“你不要哄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能不清楚么?战场上能活到现在,阎王爷够给我面子了。”
许副官带着哭腔道:“司令。”
中年男人面上的红润渐渐退去,露出了青黑的病态,眼中的神光慢慢敛去,他呼吸冗长,眼皮似是撑不住,慢慢闭拢起来,口中喃喃道:“我有些累了,睡一会。”
许副官面色痛苦的侧过头,泪流满面。
他有满心腹的话要说,有满怀的委屈要倾诉,苦撑局面的彷徨无助又能对谁讲。
病房之中静悄悄,他屏住呼吸,终于再也没有听到一丝喘息。
“司令~”
病房之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原本处在楼道的卫士一起涌进病房,却看到许副官四十多岁的刚毅男人跪在床前,像个无助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卫士们齐齐脱帽敬礼,默哀。
……
收到电报的时候,李伯阳瞬间就明白了点报上这寥寥数字中所含的意思,他衣服都来不及换,一个人火急火燎的冲下来楼,卫士们从未见到波澜不惊的团长会有这样的慌张反应,一时都愣住了,还是刘稳反应最快,他抄起镜面匣子紧追下去。
等刘稳紧赶慢赶的追出新都酒店门口,却见李伯阳正从一辆福特小轿车上揪下司机。
司机长得魁梧有力,以为见了劫道的,冲着李伯阳就动起拳脚来。李伯阳正好胸中憋着一口气,当下就拳来脚往的迎了上去,总归是军校国术训练打下的基础,一阵打斗后将司令一个扫堂腿踢翻,司令怒吼着就要站起来拼命,刘稳这时候赶了上来,一脚踢在司令的腿弯,司令吃痛跪在地上,正要反抗时,却见一个冰冷的枪口顶在脑门上。
刘稳冷冰冰道:“再动一个试试。”
李伯阳这时候恢复了几分清醒,快步钻进汽车,正要发车,却有想起自己并不知晓上海交通,便又探出头来冲司机道:“去公济医院。”
司令懵懂间有些不知所措,刘稳倒提着司机的后领将他拉到汽车旁,冷道:“去公济医院,听到没有。”
司机忙点头,慌张的坐进驾驶室。刘稳对着追在门口的卫兵随手点了几人,说道:“其他人留守。”
被点的卫兵迅速的攀上汽车,在刘稳的催促下,司机歇了几次火,排气筒发出噗沓声,缓缓的走开了。
一路风驰电掣,在二十分钟后,汽车停在了公济医院的门口。
李伯阳没等车停稳就奔了下去,刘稳从兜里抓出一把大洋丢给司机,连忙跟了上去。
汽车上,司机愣怔了十多秒,回过神来连忙一脚油门溜走了。
公济医院门口,站岗的卫兵一眼就看走在最前面的李伯阳,这个卫兵刚好是在芜湖宅子里给李伯阳当过差的,连忙迎了上去,哭腔道:“少爷,司令走了。”
李伯阳一听这话眼泪瞬间流了出来,甩开大步往医院里面闯。
站岗的卫兵连忙跟了上去,在身后叫道:“少爷,从这边走,三楼。”
三楼楼道里,所有的数十名士兵竖立两旁,他们目光闪烁着,免不了思考以后怎么办。
李伯阳等着台阶进了楼道,迎面的一个卫兵横着眉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冷道:“谁让你上来的?”
李伯阳猛地一抖肩膀,劈手住卫兵的手腕,猛地一翻腕子将他拧在墙上,怒道:“滚开。”
哗啦一阵拉枪栓声。
楼道里的卫兵瞬间反应过来,挂在肩膀上的步枪迅速的端起来,枪口瞄准李伯阳的身子。
紧跟着上来的刘稳不甘示弱的举枪护在李伯阳身前,两群人就这样怒目而对,一触即发。
紧跟在最后上来的站岗卫兵一见这情形,魂都吓掉三分,急忙喊道:“都把枪放下,这是伯阳少爷。”
整个楼道的卫兵闻言一愣,都有些不知所措。李伯阳面无表情的放开按在墙上的卫兵,冷道:“许副官呢?”
这时有认识李伯阳的卫队军官挤上前来,赶忙把前面卫兵的步枪按下去,怒斥道:“这是伯阳少爷,都把枪放下。”
军官走上前来,对李伯阳敬礼道:“少爷,长官在病房等您。”
李伯阳跟着军官走进病房,军官在病房门前立住脚,为李伯阳轻轻推开门,对里面说道:“长官,伯阳少爷回来了。”
李伯阳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床单,把病床上的人遮的严严实实,他沉重的挪着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许副官就跪在床前,一动不动,既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李伯阳走到床前,俯下身子撩起白布,他的手颤抖的厉害,几乎捏不住这没多少分量的布角。
白布撩开,露出了表舅惨白的脸庞,他兀的一阵目眩头晕,重重的跪下,呢喃道:“表舅……”
“他是你爹!”许副官挺直了背,怒声吼道:“是你亲爹。”
李伯阳脸上的肌肉跳动着,艰难的扭过头,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许副官道:“他不是你表舅,是你亲身父亲。”
李伯阳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