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元九年,晟京西南六十里]岷山塌陷,天有异象。帝遣太常公前往亲验。
大晟宫内上,两道欣长的身影一前一后迎风而立。
“乐卿何故至今日才回京。”元帝凤目低垂,盯着湖面。
“臣在小江镇误中青冥散,耽搁了些时间。请皇上责罚。”高大的身影单膝跪地,看起来依旧魁伟挺拔。正是大晟朝忠义侯卫将军乐熠。
元帝并不回头,苍白的脸上平静无波,淡淡道:“起来说罢,事情查的怎样?”
“佛莲之事,确实已经让舜阳王有所察觉。但是,查探的人都被疑兵带到小江镇以南。臣已将参与人等尽数处理,舜阳王不会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乐熠稳声说道,眼芒坚定。
“朕,问得并不是这个。”元帝抬眼远眺湖面,湖风鼓起他宽阔的广袖,玉冠下乌黑的发丝拂过凉薄的唇,单薄的身姿竟似要随风而去。
“岷山地宫——真地塌陷了么。”元帝沉声问道。
乐熠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问道:“皇上不是让太常大人去看过了么?”
“卿当知朕有些话不便问他!”元帝蓦然回身,龙颜不悦。
乐熠顿悟,垂眉说道:“玉容华的遗骸怕是深埋在废墟之下了。”
元帝蜡白的手扶住石栏上的兽头,骨节被湖风吹得发青,嘴里絮絮说道:“姌儿自入宫就不曾有过一日欢欣,如今又横死在外,也难怪……她会数度回宫探朕。)”
“回宫?!”乐熠着实惊愕,皇上言下之意是玉容华魂魄难安么?
看着元帝怆然的神情,乐熠开解道:“皇上若当真惦念玉容华,可明令太常公在岷山行十日祭祷。臣则前往地宫所在,慰告玉容华在天之灵。”
元帝沉吟片刻,问道:“不会令舜纯起疑吗?”
乐熠摇头道:“当是不会。”
“玉容华为筹谋找寻佛莲之事,已在宫外的弥陀庵避疾隐居半年有余,丽嫔再有心也是鞭长莫及。”
“舜阳王当初对此事有所察觉,皆因为皇上漏夜出宫,并不知玉容华参与其中。至于皇上所图何事,他更是费思。不然,他也不会在查探无果后,夜半时分让一队重骑,明火执仗,延岷山山道返回晟京。其意旨在敲山震虎,让陛下有所避忌,以此来阻挠陛下行事。实则计穷!”
“况且在世人看来,山体崩塌乃是天象,与人事无干。舜阳王与丽妃未必猜得透这当中的种种干系。”
元帝听乐熠说罢,面色稍霁,说道:“那便如卿所奏吧。”
思忖片刻后,又复冷笑道:“敲山震虎?单凭舜纯,他能有震慑朕的气魄?那一队重骑是朕的皇姐在敲打朕!”
乐熠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建州境北,虞山静慈庵。
佛堂里檀香氤氲,供案上的长明灯摇曳着暖暖的昏黄。
初苒仍在沉沉的梦魇中挣扎,梦里帷幔如云,红烛如昼。正在床笫征伐的帝王身姿修长,肩背清瘦而宽阔。榻上的美人钗横髻乱,醉眼微殇,一双玉臂春溶水漾地缠附在皇帝的颈项上……
初苒额上沁出密密的细汗,嘴里不断嘟哝着,想走却怎么也走不脱。
“皇上,啊~皇上~~”梦中的美人惊呼着弓起,娇喘连连。如玉的肌肤上缀满晶莹的细汗,身子在烛光下颤抖得似疾风中的弱柳,又如岸边被反复推送揉搓的浪花。俊美无俦的帝王下颌高高昂起,发丝黏在欣长的颈间。眼帘紧阖,薄唇微启,滚动地喉中发出动情的低吟。
“呼——”
一声长息,初苒终于挣扎着醒来。
手背拭过额上的细汗,强撑着取过小几上简陋的铜镜,看着镜中模糊的容颜,初苒再次叹了口气。
这张脸不是自己熟悉了十九年的容颜,这身体也不是自己的身体。说到底,还是自己贪生……
初苒觉得人真是世上最奇怪的东西。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虽然有压力,可是自由、舒适,但她觉得过得无趣极了。来到异世的这数月,备尝艰辛,她却一心想好好活下去,甚至不惜顶着别人的容颜。
窗外的蓝幕渐渐退却,天色已然泛白。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凉风裹挟着初秋的寒意,窜进帷幔后的内堂。初苒纤巧的手掩住苍白的唇,急促的轻咳。
一个圆脸的小尼姑,疾步走入内堂,将手中厚实的僧衣披在初苒身上,关切的问道:“于施主,今日可有好些?”
初苒笑着点头,怕她不安心,又拍拍她搀在自己臂弯的手。
小尼姑就着窗外的晨光,仔细的端详初苒的脸色。一双圆眼瞪得黑白分明,里头尽是担心。
初苒又笑了,从前她绝不稀罕廉价的怜悯,但是现在她却懂得珍惜萍水相逢的点滴友情。
这圆脸的小尼姑,法号“圆了”。初苒乍听说时,立刻想到延参法师的那句名言:“绳命是如此井猜。”给圆了起法号的住持师太,也算是佛门界的奇葩。
初苒指着门外,朝圆了挥挥手,示意她该去上早课了,圆了才一步一回头的出了大殿。
初苒裹紧圆了送来的僧袍,走下禅榻。寒气顺着脚心一路上来,激得她眼前色彩斑斓。初苒扶着额头,缓步挪出内堂,在大殿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虔心祝念。
杏黄的幔帐下,一尊通体鎏金的菩萨半掩半映。初苒虽不通佛门中事,可也觉得慈安堂里的这尊菩萨不寻常。
菩萨宝冠璎珞,面庞甚美,没有名号。
圆了称她菩萨娘娘,还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