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受到很大冲击。她从没见过、也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另一种生活,可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可能身居茅屋、吃糠咽菜。
她本就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孩子,听了母亲这一番教导,竟不由自主生出惭愧之感,到用膳时,面对面前各色精致菜肴,一时竟觉吃不下去。
林木兰也不管她,等用过膳就叫人撤了下去,并不问元嘉有没有吃饱。反倒是延平有些担心,还问元嘉是不是不舒服。
“她没有不舒服,是我给她讲了讲民间的事。”林木兰不知道宋祯有没有教过儿子这些事,便问延平,“可听先生讲过‘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延平答道:“听过。晋惠帝时,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
“那先生有没有说过,晋惠帝此言,到底何处可叹可笑?”
延平一向聪明,听母亲先说给妹妹讲了民间事,又问起这个典故,妹妹又食不下咽,便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当下详细说道:“先生说,晋惠帝身居高堂,却不知百姓疾苦,为左右侍从蒙蔽至此,竟以为连土都吃得下去的贫苦百姓如他一样有肉糜可吃,故而可叹可笑。”
林木兰微微点头,又问:“那你可知,百姓为何会饿死?”
“遇灾荒之年,田产绝收,家无余粮,而朝廷不知赈济,仍一味追索赋税,百姓走投无路,自然饿死。”
林木兰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孩子,你知道这些就好。你妹妹如今比那晋惠帝也并不好太多,我告诉了她一些道理,她正琢磨呢。”
元嘉听了母亲和兄长一番谈话,也对百姓疾苦有了更深理解,便起身道:“娘娘放心,孩儿知道道理了,再不敢不知满足、一味放纵自己。”
“那就好。这些道理你知道便罢,倒不用想太多,我也没想着叫你去体味百姓生活。只是叫你知道些民生之艰,不要一味穷奢极欲,须知你身上一针一线,所食一餐一饭,皆是由百姓供奉。凡事知足,才可长乐。”
这次连延平都起身与妹妹一同答应,等从母亲这里告辞出去,延平才问元嘉,为何会扯出这一番教诲。
元嘉垂头丧气的说了原委,延平听着也皱起眉头,觉得明玥这个姐姐实在可笑,竟至于因这点事心生怨怼,还说出来给二姐姐听。
“你吃了这个教训也好,以后遇上事多自己想想,别总是一腔热血。三姐姐为人古怪,你远着点。”
元嘉乖乖答应,回房闷着去了。
晚间宋祯来到,发现女儿蔫蔫的,问她怎么了也不说,就问林木兰。
“我今日教训了她一回,您别管她。”
宋祯惊奇:“她犯什么错了?”
林木兰并不欲提起明琪,是以也不细说,只道:“这是做娘的要教给女儿的,您就别问了。”
宋祯失笑:“是么?竟还有朕不能知道的事。”
“不是您不能知道,只是些许小事,实在不必惊动您跟着操心。”林木兰笑着解释,“您已经够忙够累的了。”
对于她的体恤,宋祯自然心中熨帖,自来他无论去哪里,嫔妃们或是为了让他关注孩子也好,或是想寻些亲近话来说也好,总是要说些孩子的事来让他帮忙指点教导,只有林木兰,自来都怕累着他,恨不得什么都自己做了。
而他也相信林木兰,故而从善如流,并没再问,而是与林木兰随意闲谈,“过几日是郭玘寿辰,朕今日宣了他携子带孙来见。他老人家身子骨还不错,郭仪在殿前司也很精明能干,朕看他两个儿子都与琪儿年纪相仿,便将意思透了过去。”
郭玘是先太后的次兄,宋祯早就说要从他家择一个驸马,如今看来是说定了,林木兰就笑问道:“那官家选中了哪一个为婿?人品如何?”
“郭仪第三子叫郭识,今年十四岁,第四子叫郭诠,十三岁。朕看着郭识更好些,外表俊秀,谈吐也有大家子弟风范。不过此事不忙定下,过得两年再说吧。”
林木兰道:“是啊,琪儿才十三岁,等两年,及笄了再下嫁就好。不过明玥只比琪儿小一岁,是不是也该留意着?”
“唔,她不急,过两年再说吧。孩子们接连长成,你我就要每日都思虑着嫁娶之事,真是头痛。”
林木兰笑道:“我还以为官家这时候应是满心欣慰呢,想不到竟是头痛。”
宋祯叹道:“欣慰也是有的。不过这等事操办多了,朕又有些不胜其烦,只好都交给你。可你也不清闲,朕倒怕累坏了你。”
自从宋祯那次因风寒病倒后,两人之间相处起来,竟渐渐就有了些老夫老妻的意思。宋祯一方面放心把事情交给林木兰,另一方面又怕她累坏了,似当初刘婷一般不得长寿,夫妻两个不能相伴相守到老,便格外对林木兰多了许多体恤之心。
林木兰因年岁渐长,也开始担忧宋祯的身体。本朝历代皇帝都不算长寿,只有太宗皇帝是到了花甲之年驾崩的,而宋祯已年过不惑,她深怕夫妻之间不能久待,延平又还未长成,便也多方提醒宋祯注意保养,一应饮食起居都比从前更尽心关注。
两个人都有为彼此打算之心,也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相处起来自然更为和谐,互敬互爱之处,是从前都没有过的。
而最近这两年,宋祯只宠幸两个小贵人,其余上了年纪的嫔妃,不管有子无子,都熄了争宠的心,宫中反而更为平静。大家串串门,养养花,种种草,竟都心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