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珠其实很累了,累得多说一句话都仿佛会耗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一个出身商贾的闺秀小姐,出嫁前和出嫁后,自家和夫家的内院便是她全部的世界,方寸之地腾挪游走,优雅而寂寞。可是自从夫君赴任西州,而她也任性地跟来后,她的人生从此不一样了。
她看到了更大的世界,经历了更多的事情,也担起了更多的责任。
连她自己都想不到,一个救夫君性命的女人,原来可以爆发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一个柔弱无依的女人站在数千将士汉子面前,竟不输须眉分毫。
夫妻之情在危急关头似乎已不是最重要的了,许明珠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夫君对她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无论有情无情,她该做的事情都要做,不该她承担的责任,她也要承担,从成亲那天起,她与他的人生便注定绑在了一起,分不开,拆不散。
程处默骑着骆驼从后面赶上来,长臂一探,拉住了她坐骑的缰绳,许明珠抬起无神疲累的眼睛,茫然空洞地看着他。
程处默暗叹一声,朝她缓缓摇头:“弟妹,要歇息了,两天两夜没停,后面那帮铁打的糙汉子都受不了了,再走下去他们怕是得哗变。”
许明珠眼睛眨了几下,赶路太疲累了,连反应都慢了许多,半晌才明白程处默的意思,失去光泽的俏脸顿时露出赧然的表情。
“对不住程大哥,是我太心急了,咱们这便歇息吧。”
程处默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扭头朝后大吼了一声:“全军下马歇息”
数千又累又渴的将士们顿时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纷纷翻身下马,直接栽倒在软绵绵的沙地上。全无仪态地平摊着身子喘气。
程处默回过头看着许明珠,见她发鬓凌乱,神态疲惫之极,不由摇了摇头:“弟妹你也下来吧,好好歇一会儿,玉门关至西州数千里地。不是一天两天能走完的,赶路这么拼命,怕是没命活着走到西州”
许明珠无声地点点头,然后翻身下了骆驼,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双膝一弯,跪坐在沙地上发呆,尽管只是暂歇,可她的跪坐的姿势仍旧仪态端庄,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
程处默静静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和敬佩。
贤弟是个有福的人,不仅灵醒有本事,还娶了一位如此有担当有情义的正室夫人,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程处默仰头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眉宇间浮上淡淡的忧色。
有福的人,老天不会让他早夭吧西州情势到底恶劣到何等地步了
“程大哥,夫君应该不会有事吧”许明珠垂着头。隔着老远轻轻问道。
程处默回过神,看着神情平静的她。不由强笑道:“定然无事的,弟妹且放宽心,以李贤弟的懒散性子,此时此刻说不准正一手端着葡萄酿,一手搂着美娇呸我这张臭嘴”
程处默自知失言,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讪笑道:“弟妹莫怪,俺老程是个粗人,口无遮拦的莫往心里去”
许明珠仍垂着头,平静地道:“只要他平安无事,纵然此刻搂着百十个美娇娘。我也会打心底里高兴程大哥,妾身是妇道人家,对社稷大事丝毫不懂,那是你们男人干的事,所以对西州情势,妾身也看不出丝毫端倪,还请程大哥赐教,如今西州平安如昔否”
程处默沉默片刻,展颜笑道:“弟妹真是多虑了,西州虽是孤城,却是我大唐治下,这些年大唐横扫四夷,宇内莫以能敌,西域小国皆癣疥也,断不敢冒着得罪大唐的风险夺取西州,所以李素定然平安无事,弟妹放心便是。”
“若然平安无事,程大哥领着庄户老兵从长安日夜兼程千里驰援所为何来程大哥,其实你也很担心的,西州情势绝非你所说那般轻松,对吗”许明珠终于抬起头,朝程处默笑了笑:“妾身多谢程大哥的安慰,尽管它只是安慰,妾身还是万分领受了。”
程处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苦笑摇了摇头。
“你这女子,看着柔弱,倒也要强,难得的是有情有义,贤弟娶了你,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程处默由衷叹道。
许明珠凄然一笑,摇头道:“不,程大哥说错了,能嫁给夫君,才是妾身前世修来的福分,妾身出身商贾,身份低微,夫君娶了我,虽待我温文有礼,那只是他的教养好,其实妾身清楚,夫君心里的人不是我,被逼着娶了我这个商贾女子,夫君心里一直很委屈的,夫君年纪轻轻已为社稷立功无数,他是有大志向大本事的人,上马管军下马治民呢,妾身能为他做的真的不多,只是尽一点妻子的本分罢了我,终归还是配不上他的。”
程处默皱起了眉,沉声道:“弟妹说这话可过了,贤弟不是那种瞧不起商贾的人,再说,弟妹为了救他性命数千里来回奔波求告,甚至不惜冒着杀头诛族的风险挟持玉门关守将,驰援路上两天两夜不曾停歇,连糙汉子都受不了的日夜兼程,你一个弱女子咬牙撑下来了,一个女人能为她的男人做到这般地步,世上谁敢说你配不上我李贤弟”
顿了顿,程处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弟妹莫怪俺老程说话没分数,你家夫君是陛下钦封的县子,你也是陛下亲旨册封的诰命夫人,你是有身份的人了,而且身份比寻常百姓女子高贵得多,这种妄自菲薄的话,往后可不敢再说了,更别说什么配不配得上的胡话,从你千里求救兵那一刻起,世上没人比你更配李贤弟连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