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认识方老五是在程处默田仁会领军驰援西州以后。
在这之前,方老五只是右武卫骑营里一个不起眼的火长,一个扔在人群里泛不起半点浪花的寻常老兵,这样的老兵在骑营里比比皆是。
方老五貌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年纪已五十岁,按说战阵经验已十分老练,却仍只当了个火长,像一个昏昏噩噩在军营里混日子的老兵油子。换了以前的李素,无论如何也不会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平凡得没有任何出彩的老兵。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平凡的老兵,在紧要关头却豁出了性命,勇敢地往前踏出了一步,像只不自量力的老牛,将柔弱的许明珠护在身后,毫不犹豫地将她肩上的重担卸下来,扛在自己的肩上,也正因为有了方老五的挺身而出,玉门关内,许明珠挟持田仁会才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不夸张的说,方老五是许明珠的恩人,也是李家的恩人。
当初援军城外破敌之后,许明珠将事情娓娓道出,李素特意去大营内,向方老五行了谢礼,并很执着地从蒋权那里将方老五要了过来,当作自己的亲卫。
亲卫是主将最信任的人,能够毫,亲卫也是主将的死士,任何时候都会毫不犹豫为主将挡刀挡箭的人,不仅要有丰富的厮杀搏击经验,还要有一颗忠贞无二的忠心,这样的人不容易找,找到了,就是自己的第二条命。
李素的运气不错,从许明珠的叙述里。他知道方老五是一个值得托付生死的人,这样的人一定要留住,哪怕他年纪大了。体力弱了,仍是未来李家的一面屏障。
“回长安后。直接来太平村,李家在村东头有三十亩良田,全送你了,再给你配两头耕牛,盖一间大房子,想娶婆姨了,李家给你出聘礼,没有子女。李家给你养老送终,过日子不称手不称心,想要什么尽管跟李家开口。”李素向方老五做出了承诺。
方老五有些受宠若惊,咧嘴笑道:“李县子莫客气,折煞老汉了,成,老汉以后就住太平村了,就挨着李家住,大半辈子活在刀光血影里,老汉没别的长处。就只有一门杀人的手艺,只要李县子不嫌弃,老汉以后就是李家的庄户。背靠李家的大树安度晚年,日后若有外人对李家不利,老汉虽老,手里的刀把子却不含糊。”
李素大笑,适时改了口,道:“好,能得方大叔,是李家一桩幸事,以后大家是自己人。莫再这般客套了。”
方老五急忙惶恐地道:“县子不,少郎君以后万莫称小人大叔。您是贵人,这般称呼真会折小人的寿的。以后直呼小人老五即可”
李素笑着谦让了几句,却发现方老五额头渐渐渗出了汗,而且神色颇为着急,这才察觉方老五不是在跟他客气,他是真相信折寿这一说,这个年代的人都讲究,阶级观念根深蒂固,而且绝不会蹬鼻子上脸,贵人对他们太客气,对他们而言实在是一种折磨。
李素犹豫了一下,试着叫了一声“老五”。
方老五转忧为喜,非常痛快地“哎”了一声,神情高兴得如同喜当爹。
许明珠跟在李素后面,见自己的恩人被夫君如此看重,眼中不由露出喜色,大大的杏眼渐渐弯成了一弯新月,皎洁而明亮。
随即,许明珠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眼神迅速黯淡下来,目光中又浮上几许愁意,看着前面不停与方老五闲聊笑谈的夫君,幽幽地叹了口气。
似乎还有一桩心事没解决呀,这件事,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队伍走得很慢,数千人沿着丝绸之路走了小半个月,离沙州还有数百里,过了沙州还要走数百里才能到玉门关,进了玉门关才算进了关中,也就是说,目前走的路程连五分之一都不到。
幸好一路上有数千将士跟随,沿路经过大大小小的绿洲,如今丝绸之路上仍不太平,哪怕前方传来侯君集已灭龟兹国的捷报,盗匪们仍在丝绸之路上劫掠,而且据说手段比以前更残酷,盗匪们似乎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大唐克定西域后,马上会腾出手来肃清丝绸之路,于是抓紧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的日子敛财抢掠,并且日夜开会商讨转型方向。
小半月来,当李素一次又一次见到丝绸之路上被盗匪们抢掠后仍被害了性命的商队尸首横倒在沙漠中间,有的尸骨已被秃鹫啃噬得干干净净,有的仍血肉模糊死无葬身之地。
一次两次,当不记得多少次见到遇害的商队尸首后,李素终于动怒了。
盗亦有道,劫了财就得放人家一条生路,要么干脆就杀人,财物分毫不取,都说得过去,可是劫了财还把整支商队灭口,这就说不过去了,世上没这么轻松的道理,都说丝绸之路是鲜血和森森白骨铺就而成的一条血路,说法归说法,真正亲眼看到一支又一支商队的惨状后,李素终究还是动了怒。
夜里扎营,李素找来田仁会,很正经的商议了半晚,田仁会答应从队伍里临时调遣两千将士深入沙漠,一路横扫过去,肃清丝绸之路上的盗匪窝点。
商议过后,当天夜里,队伍里两千玉门关将士拔营而去,策马驰入茫茫夜色里不知所踪。
余下还有三千多人则继续朝沙州行进。
路途仍旧枯燥且乏味,好在这次回程没有压力,心情自比当初去西州赴任时轻松很多,四周皆是同生共死守城击敌的袍泽兄弟,多日相处大家都渐渐熟悉,再加上队伍里不时有方老五扯着嗓子唱秦腔,粗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