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的手放在桌前,轻轻拂过桌上的海事地图。
“大人!”终于还是有人开口了,耿直的俞大猷首先站上前来。
“大人,如今已经进入风雨季节,外海风云天气变幻莫测,反复无常;此时出海征战,本就已经是十分危险的航行,船只连驶出港湾,正常航行都已成问题。至于伐敌剿贼,不得天时,此战实不可为之!”俞大猷语气坚决道。
胡宗宪安静地听他说完,胡宗宪只是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他看着冒雨赶来的俞大猷,雨水湿透了带水盔甲。胡宗宪点了点头,又继续低下头,伸手拂过地图上的一块岛屿。
“对于此次决战,诸君其他还有什么计策要说?”胡宗宪又问道。
戚继光与谭论顿感困惑,两人面面相觑。因为俞大猷提到的关于暴风雨中海事航行的这一点,完全足够有理由否决这场出征。可胡宗宪居然视而不闻,全然当做没听到,反而继续似乎无心地向将领们问道。他的手始终还在军事桌上的地图上游走。这令聪颖过人的戚继光和谭论感到不可思议和隐约的危机。
俞大猷却未察觉,仍然积极地向胡宗宪提出计策。他也未曾发觉,胡宗宪早已经意不在此。
“大人,近来郑氏海盗首领郑芝龙,正召集各方海盗,齐聚月港。商议商海联盟的事。这乃是重创海盗们的绝佳机会。郑氏海盗虽然实力强大,无人可比肩。但是在海上树敌也不少。而此次商海联盟必定会抢了一部分海盗们的利益。那我们就不可错过这个机会,怂恿不瞒者,让其聚集起来,与郑氏海盗对立,让他们相互斗争,这样水师可不费士卒,也能坐看其伤。”
胡宗宪听着,臃肉的脸上居然浮现一丝笑容。
“接着说。”
“所以,此时水师更应该按兵不动,静观各方海盗反应,而决不能贸然出兵。如果此刻出兵,只会引得各方海盗,更加凝聚,更加团结,适得其反!”
胡宗宪又双手合握,平放在桌上。他侧头看着俞大猷。窗外一道闪电恰时划过苍穹,将他的脸照得苍白。俞大猷还带着蓑帽,进议事厅的时候未来得及脱去。顶形的蓑帽上雨珠还在滚落,滴到议事厅的石板上。
“大猷,你是刚从广州回来吧?”
“是的大人,我正与小儿俞咨皋在江门崖山,训练舟师。听闻大人紧急召集,便快马赶来此。”
“哦,辛苦你了大猷,那咨皋呢?”
“还在江门训练舟师。”
“好,好。”胡宗宪抚着双手,眼神空洞地说着。这令俞大猷很是困惑,不知胡宗宪在考虑什么。
暴雨没有减小的迹象。议事厅中沉默了半响。胡宗宪终于站了起来。他顺手一推,将桌上的地图卷成一堆。
胡宗宪用两根手指不停地轻点着桌子说道,“诸位,速去准备粮草弹药,五日后,务必率昌国卫全员舟师,出龙骨山,远征琉球。吾,与诸君共赴。”
俞大猷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目瞪口呆,与众将愣在议事厅中。还未等他们反映过来。胡宗宪已经说完走出门,闪电将他的背影照得格外地苍白。
.....
昌国卫广场外,古鱼港港湾里,狂风暴雨。十几个兵士们冒着暴雨,合力着将一艘楼船战舰拉回来。这艘楼船像难以驯服的烈马一样,挣断了原本系着的绳索,随着猛烈滚动的波涛一起,起伏汹涌。兵士们合力喊着整齐统一的口号,才将楼船拉近,把铁索重新固定在码岸头上的台柱上。
俞大猷站在城墙檐角,雨水不时能滴到他的肩头。胡宗宪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大人,五天后,真的要出海吗?”
“是啊,出海。必须去。大猷,你会去吗?”
“明知这是在不合时宜的出击,甚至是难以取胜的出击呢?”
“大猷照去不误。”
胡宗宪没有说话,他伸手轻轻把俞大猷往后拉了一把,使雨水不再滴溅到他。
俞大猷望了望不断落下的天空,蓦然回忆地说道,“我年轻时,亦是十分地争强好胜,曾踏遍天下山水,不断拜访寻找了不少当时所谓的武者高手们。鲜有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我练就了一身武艺后,开始投身戎马。在那期间,倒遇上了不少对手。毕竟,临兵列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家都会搏了命地打。自戎马以来,已经过去二十余载。我已经习惯了悬兵束马,身处险境的场合,亦曾手刃了无数敌人和贼寇,我已经记不清身上有多少道伤痕,多少次闻着血满战袍的腥味入睡。越往后,我就越不记得自己的对手。”
“大人,你知道身为一个武将,最大的荣耀是什么。”
“既为武将,那自然是杀敌破贼,取敌首级,夺取首功;死守战线,殒身殉国;又或把军旗插在敌寇的尸体堆上和城墙上,争取赫赫战功;此既为荣耀,亦是职责。”
俞大猷笑了摇摇头,“每当我站在海岸线上,迎来万潮汹涌时,我便不会再后退一步。即使是海盗的刀枪和炮火,也不能让我后退半步。而当我累了,当我倒下去的时候,我身后会有无数双手,这些手会伸出来,扶住我,支撑我,帮助我,把我扶起来。他们,就是我所全力保护着的沿海百姓。他们就是我站在海岸线上,绝不后退的原因,那才是荣耀。当杀敌杀到再也举不起刀,累伐极其,倒下去的时候,身后能有无数素不相识的人不顾一切地支撑,支持你,景仰你;而他们就是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