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休书送到曹胡氏手上的时候,整个曹家已然全乱了套了。
元惟扬原本是要走了的,几句话将曹郎中的实话诈了出来,却是下令叫手下人又是一通好找。这一回也不必给曹家留什么颜面了,不管是姑娘的闺房也罢,夫人的绣房也罢,每一间屋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曹家也有下人想阻拦的,却被北衙的军士抡起带鞘的刀,直接砸昏了过去。旁人看着,又有谁还敢上来讨打?
元惟扬带来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翻箱倒柜打家劫舍的能手,不消一会儿,便真把账簿给翻出来了。
那东西却也藏得深——人家放这样私密的东西,怎么也得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好时刻看着。独曹家是把它砌进了下人所用溷厕的墙壁里。
不知道北衙的人是怎么发现这厕所的墙有夹层的,可当那本账册拿到元惟扬面前时,他也只瞥了一眼——册子侧面纸页上印着某样图案的一部分,如他所想。
这是北衙记档特有的标志。为了防止有人调换偷窃记档,北衙素有习惯在一套记档的侧页压出飞豹图纹,随便有谁抽走了一册,或者换走了一册,那图文不十分相合的地方总能看的出马脚来。
太子当初之所以没有被废掉,就是缺失了这么一处证据。
他监管修河一事时收买官吏,原本人证凿凿,却因为没有谁有太子贪污又或受贿的证据,而无法确认他当真干得出这些事。而北衙受皇命暗地监管此事时,原本有的记载,与工部的记录却有了出入。
元惟扬记得什么人同他说过这件事,可真到了皇帝派人来北衙查档案的时候,那一册应该不大妥当的文书,却奇妙地和工部的记录一模一样了。
连侧页上的飞豹图纹,也仿佛是原配的一般契合。若不是他明知不妥,拿着这一整套记档在烛光底下比对了一整夜,只怕连他也看不出蹊跷来。
“这才是北衙的记档,是不是?”他伸手拿过了那本册子:“哪怕曹郎中将封皮撕扯掉了,可档页侧面的图案还在呢……”
“不是,不是!”曹郎中已经乱了阵脚,含混着声音叫道:“真正的记档,还在你们北衙。”
元惟扬笑了:“是吗?您可以偷来飞豹符,可以偷来北衙所用的朱砂泥,那一本倒是做得也挺真。不过北衙朱砂泥年年换,里头掺着的金屑分量年年不同,曹郎中怕是不知道吧?偏巧这一年该用的朱砂泥里金屑多得很,您偷来今年的泥,却几乎是没有金屑了……你看。”
他将那册档案提在曹郎中面前给他看——朱砂印记上的点点金屑璀璨闪光,耀人眼目。
曹郎中一咬牙,想夺过那一册记档,可他手一伸出去,便如被箍了一道铁箍,疼的泪水都险些掉下来。元惟扬的左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脸上虽然不动声色,手背上的血管却暴起,显然是用足了力气。
“这点儿本事,还想抢我手上的东西?”他松了手,神色足足不屑:“曹郎中,早点儿交代了吧。罪证咱们也有了!您也知道这物事要紧,您私藏它,是要怎么样?”
“……”曹郎中沉默了一会儿,指指自己的下巴,元惟扬哼了一声,伸手使劲一推,一声闷响之后,曹郎中虽疼的面色发青,却也能说话了。
“这是要紧物事!这落到了冀王手上,太子殿下就糟糕了,若是落在太子手上,他便再没有什么危险了……”曹郎中的声音极小:“元百户是太子的内弟,该不会……”
元惟扬看着他,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唇角一抬,点点头:“我自然得为了姐丈好。”
“是,这东西在我手上这么久,也不曾有第二个人看过……”曹郎中道:“今日的事儿,我也就当没发生过,要不,百户您看……”
“也好,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要叫别人知道我们来过,我呢,拿着这东西,也算给我姐丈安心了。是不是?”元惟扬略一沉吟,扬眉笑道。
“元百户那边的弟兄们也是辛苦了的,我这里还有些银两……”曹郎中的意思,已然十分明白了。
“郎中倒是知晓咱们的规矩。”元惟扬此刻也客气起来,哪怕他的客气也叫曹郎中咬牙切齿。但用些银两能将这些个太岁送出门去,曹郎中也是乐意的。
至于那一册和太子的前途息息相关的账册……既然到了元惟扬手上,他就该想尽办法将它毁掉。只要这东西没了,他去弹劾元惟扬私自到大臣宅邸闹事威胁加敲诈,元惟扬便也没法子反驳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况依照曹郎中的想法,弹劾元惟扬,送这不知死活的小子一程,若是可以顺便再把祸害了不少官员的北衙黑上一把,实在是放在眼面前的一桩大功劳。
这一桩应付毕了,送那帮祸害们出了门,曹郎中便想起今日赵家送休书的事儿了。此刻赵家的小厮早走了,休书却留在了曹胡氏那里,他抬脚便过去了——女儿被人休了,总该和赵家要个说法!
赵尚书官大又怎么样?赵家可还是冀王的人呐!
单是考虑到自己换下了那册档案,免得太子被人抓到物证的功劳,他便该有了和太子走近一步的资格……这么做固然不如先前在太子与冀王之中等着看结果的稳妥,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拼那么一把。说不准,造化还在前头。
要讨说法,曹郎中至少得知晓女儿是怎么惹了前女婿的。这时候曹氏早叫娘亲给骂了过来,再不敢觉得自个儿有理了,却难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