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觉得胃里很不舒服。耳机里的声音像是把人骨和钢筋搅在一起、使劲拧断,听上去让人浑身难受。经验判断这不是无线电杂音,也不像电子干扰,而是附近哪个开着麦克风的家伙正在直播自己把鼻骨到上颌骨全撞碎的过程。她甚至能感觉到脱落的牙齿掉进喉咙里引起的呕吐声。
“是谁又吐在氧气面罩里了。”
排队加油者中有其他人注意到了异响,随意打趣道。
“女巨人卡拉,我这边差不多了。”加油机操作员年纪不大,恐怕并未实际参过军,通讯用语非常不标准,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我是卡拉,燃料表指数显示10,加油完成,准备脱离。”卡拉仍保持海军的标准报告习惯。
“好的,我收到钱了。下一位请准备。”加油员有些不耐烦,他并不觉得空中加油岗位和菜市场有什么不同,无非是买卖双方,大可不必一本正经的。
f-24重型战斗机在卡拉的操纵下张开右翼扰流片,慢慢减速侧滑离开加油轴线。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减速,让过紧随其后的飞机,逐渐向刚才加塞进来的f-4bv靠近,她想知道这老家伙怎么了。
对面那老旧战斗机的机舱照明灯光忽亮忽灭,闪烁不止,就好像有哪个捣蛋鬼在故意掰弄照明灯光。没人会在紧张的夜间空中加油时开机舱灯,更不会制造这样的炫目效果。卡拉很不对劲,轻轻蹬舵靠近。旧型号的f-4b采用红光照明,在奇特节奏的闪烁下,座舱中似乎泛出血一般的颜色。
她睁大双眼,终于看到了为什么舱内有个跳动的白球,那是飞行员的脑袋、戴着头盔;耳朵里奇怪的咚咚声也找到了源头,是f-4飞行员狠命把自己的头一下一下砸在仪表盘上的声音,卡拉看到他的氧气面罩已经脱落,头颅前半球几乎完全凹陷,足见力量之大;至于座舱内的猩红色也并非红光照明效果,那是飞行员用自己的头颅撞击仪表盘时迸射的鲜血。此时,f-4b座舱内的飞行员正在发了疯地用头猛撞,频率极快,像是啄木鸟。
“没办法,就算这样也不可能缓解痛苦的。”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f-4b驾驶员使用的头皮系统控制终端和他的同步交感出问题了,这套源自百日鬼技术的系统在使用出错后造成的巨大痛苦,没人能忍受。那不是任何一种ròu_tǐ疼痛能比拟的,而是深入灵魂的巨大痛苦。与之相比,ròu_tǐ怎样破碎都无所谓。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ròu_tǐ了。卡拉想起了自己在胡蜂战斗队时目睹的一幕幕惨剧,迷失在百日鬼中的人,最好还是给他们一个迅速而有尊严的死亡。
不过卡拉也并非完全肯定自己的判断,因为民用化的头皮和木头人系统的功能并不强,也不至于会引起如此强烈的副作用,至少武器商人宣称是完全安全的、人道的。对方也不过是普通的平民,弄来了一架随处可以捡到的中古f-4而已,怎么会严重到需要如此癫狂地毁灭自己的ròu_tǐ。
卡拉想走。
她还得抓紧时间追踪蒙击的信号,把他救回来;但脑海中的某个意识又在强迫她留下。她想到自己是石狮公司资助的胡蜂战斗队00号试飞员,参与了百日鬼系统的民用化;而在前美的大规模空战更是让这套设备扩散了。卡拉直到现在还虔诚地参加礼拜,她没办法选择逃避。
f-4战斗机接近失控了,有可能威胁附近机群。
首先要保护加油机,不然附近这二十多架战斗机的佣兵驾驶员都得喂鱼。要保证加油机安全、尽可能减少伤亡,光靠自己单枪独骑做不到,她需要更多人手。可面前这些人刚才如此肆意地侮辱自己,就算原谅他们,可他们也压根不把自己当回事,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呢。卡拉觉得也许任何努力都是徒劳。
内心又想要逃避了。
战争结束后,卡拉觉得自己一直在逃。自己知道美制百日鬼的问题后,却把同伴留在胡蜂队受着煎熬,独自逃了出来;后来在海外接活儿也是在逃;面对欣蒂和蒙击时自己也选择了逃避,不去正面应对。如今为了挽救蒙击,她终于迈出了内心的一大步。
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是女巨人卡拉啊。既然坚信自己的选择正确,就无所谓害怕的。
她打开无线电,张开嘴大声说:
“通报各机,我是卡拉,蒙击的僚机飞行员。”
“得了吧,卡拉,谁不知道蒙击就是百日鬼。”有人不忘打趣,他们还没感觉到危险就在身边。
“想活命就听我说。”她喝断对方,“是蒙击从百日鬼手中拯救了前美大陆,但百日鬼已经渗透到了我们当中,任何人都有可能变成百日鬼的傀儡。”卡拉从来没用这种口吻说过话,一字一句念着时,心里非常紧张。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想,完全出自于直觉的猜想:“远方的反常战斗正是百日鬼弥散造成的。”她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你胡说什么,卡拉。你以为我们会变成百日鬼吗,像蒙击一样。”
“蒙击不是百日鬼,他在和百日鬼作战。”
“那你算什么。”
“我认同他,我也在和百日鬼战斗。只要认同我们的,谁都可以加入。”
她还想要多说几句,争取更多人,已经来不及了。卡拉的f-24是全机队中唯一安装有大功率相控阵雷达和侧向雷达的全战场战情感知飞机,她在雷达屏上看到远方的火光发源地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