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莱特站在风雪中，瞪着我，顺便瞪着幽灵格雷厄。他两撇花白胡子翘着，不是被风吹的而是气的。
“混小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路过。”
“路过，路过。我就知道。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是吧？有什么事宁可来问这个老糊涂，也不问我！”
“老糊涂？你说谁是老糊涂？”格雷厄怒道，“你那点学问，你那倒霉记性，也好意思卖弄？在这儿蹲了十年，连个瓦片都没挖出来过，还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看看，连你侄子都不信你！”
我立刻感觉到火辣辣的目光，本能地抬手按住耳朵。果然，我的手和莱特的手撞在一起，他一下没揪到我耳朵，立刻转而拽住后领口，我连滚带爬地被他拉出了格雷厄的冰屋。身后仍旧是格雷厄的喊声：“承认吧，你才是老糊涂！”
“你都跟他说我什么了？”莱特问。
“我什么也没说。老叔你轻点，轻点，我脖子疼。”
他拖着我往桥上走，我勒着领口防止被他掐死。雪越发大了，而莱特越走越生气，好不容易把我拽到桥中央，他停下来，直直地瞪着我。
“你觉得我没学问？你觉得我知道的事情还不如格雷厄多？”
“我哪有。我刚下飞艇，看见天这么黑，觉得你都睡了，就不想打扰——”
清脆一声响，这大风大雪和深渊下面的嚎叫声突然再也不见了。我按着肩膀，看着莱特手里那把尺子。
“你怎么连这玩意还随身带着？”
“不服？当了联盟选手，以为我管不了你了？”
又一声，我现在抱着两边肩膀了。这尺子多年不见，威力仍旧一点不减，上学时莱特就是拿它揍我，皮尔特沃夫未成年人保护法在他这儿不适用——他是隔壁科学学院的教授，我是魔法学院的学生，我总往隔壁跑，教训一个四处乱窜的学生他是理所应当。顺便，他还是我叔叔，打起我来谁都不好管。
“服，服到家。你随便抽。”我答，“你给我上司写了多少投诉信，随便一封拿出来我都受不了。别再写新的了。”
莱特这才满意，收起尺子。我跟着他向桥东北端走去。十年前这位教授搬离皮尔特沃夫来到嚎哭深渊，投身于大桥研究，联盟将大桥改建为比赛场地后，他就兼职做了东北端的桥头商人，现在这个小商店也是他家。我刚过来的时候特意躲着他，可终归还是被发现了。
“说吧，你怎么窜到这儿来了？”
“干活啊。”我答。
莱特的小屋里，他倒了杯热饮给我，昏暗的油灯下我也看不清泡的是什么。这屋子总共两层，上面是比赛时开的那间商店，下面是莱特的卧室兼书房。屋外仍旧是风雪呼啸，地下这个小房间倒显得十分温馨了。
只是眼前坐着个莱特。我低头默默喝茶，等着他的狂轰滥炸。
“干活，干什么活？联盟好不容易给了你份正经工作，你还四处乱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开？”
“我都这么大了还没想开，你还指望我有救？”
脑袋上立刻又是一尺子，我差点一头栽在茶杯上。
“还顶嘴？你是要气死我？”
“这太冤枉了，我哪次没顶过嘴？”我揉着脑袋答。
似乎言之有理，尺子没再落下来。莱特看着我，仍旧怒气冲冲。
“而且你还去找对面那个老糊涂——到底谁是你叔叔？来了弗雷尔卓德，第一件事难道不是来看我？”
“我都说怕你已经睡了——”
果不其然又一下。这次我早有准备，扶稳了茶杯没打翻，只是头上有点疼。莱特定位很精准，两次都敲在护目镜镜架上，完美避开有一定防御力的镜片部位，造成了大量伤害。
“就你有理，永远有理，上学时候就这样，这么大了还是死性不改。这次又是偷跑出来的对吧？等着，我这就给你们学院写信，让他们明天就把你拎回去。”
“别啊。”我赶紧拽住莱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去找格雷厄，我应该下了飞艇就直奔你这里。我一时糊涂。”
莱特这才舒心，他往椅子上一倚，扬起脸看着我，两撇胡子也终于垂下来了点。
“行了，你肯认错，就还是好小子。正好你来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帮我干点活。你都来了，那好歹得挖点东西出来。”
我抬起头。“我没说要来给你干活啊。我有正事。”
“你一个文物贩子，挖挖坑，打打洞，到处偷东西，不就是正事吗？”
居然无言以对。“有符文吗？”
“符文？”
“对啊。要是有符文，我就替你挖两下。先说好，得是那种符文战争时期的。”
莱特想了想。“符文战争时期的，目前我没挖到过，就算不是符文战争时期的也没有，我就没挖到过符文——不过没准你就能挖到呢。年轻人，就算没符文，这桥底下也到处都是好东西，我难得允许你挖两下，你还不知足？”
我挪开茶杯，一头栽在桌子上。“知足，太知足了。”我答。
当晚我就在莱特的小屋睡。他常年一个人住，只有单人床，屋子里也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挖出来的文物，石头，废铁，还有各种手稿文献，堆得无处下脚。我好不容易才扒拉出一小块地板，他找了几本旧书给我当枕头，我就那么躺下了。小屋本身是半地下，而且一半临悬崖，躺在地上，我感觉有从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