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止,夜空有星,亦有月。
月华星辉洒落在芦苇荡里,像是铺了一层淡淡的水银。
中年书生眉头依然皱着,他的极薄的唇抿得如锋利的刀口一般。
他脸上的汗水如雨点一般的滴落,滴落在干枯的野草丛里,居然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的儒衫已经完全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他似乎全然不知。
他那三个手指飞一般的拨动着算盘的珠子,在这朦胧夜色中居然只能看见一抹残影。
铁算盘上的珠子上上下下,一排一排飞快的撞击着,那清脆的铿锵声在这寂静的荒野里分外的响亮。
有雾起于芦苇荡里,还很淡,很薄,像给芦苇荡披上了一件轻衫。
就在这时,那算盘上的几粒珠子忽然亮了起来,不是如星光般的明亮,而是如萤火般的微亮。
中年书生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他的三根指头拨弄得愈发快了,快到就连那抹残影,都看不见。
算盘上更多的珠子亮了起来,然后……便从算盘中飞了出来,排成了一条线,一条散发着微微荧光的直线。
中年书生停了下来,他一抹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喃喃的低语道:“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有一条路的。”
这里是芦苇荡,这里本没有路,却不知道他拨弄着算盘难道还能算出一条路来?
他收拾起东西,站了起来,忽然晃荡了两下,看起来有些虚弱。
他背上了背篓,然后就看着那条浮在他身前的线。
“走吧,带我过去。”
那条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真的向左飞走了,飞得有些慢,中年书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堪堪可以跟上。
雾渐浓,中年书生抓着一个冰冷的馒头使劲的啃着,他看都没有看地上,他就看着眼前那条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线。
那光线在某一个地方转了一个弯,便向芦苇荡里飞去。
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会不会陷入掩盖在芦苇荡里的沼泽之中,他似乎唯一在乎的就是怕跟丢了那条线。
他在浓雾中愈行愈远,然后,便消失在了浓雾之中,然后,便消失在了芦苇荡里。
芦苇荡里真的有一条路。
这条路很小,很曲折,很隐秘,无论站在何处,都难以看见那条路。
这是一个隐阵,隐藏的便是这条路。
这条路不知道通向哪里,但这中年书生一定知道。
他走了很远的路,他换过很多种身份,他能走小路就绝对不走大路,他能够穿越丛林就绝对不走小路。
督察院的鬼实在有些多,他必须保证自己不被那些鬼看见,更不用说被跟踪。
那些鬼在他面前实在算不上什么,他有足够的智慧在那些鬼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就已经消失在千里之外,去了万里之遥。
他是铁算诸葛先生,他是南唐三大军机幕僚之一的诸葛先生。
他本应该在北平,他却已经到了上京。
他没有进京,而是进了这片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的芦苇荡里。
他胸怀大志,他自认为自己当是南唐第一国师,他确实有资格成为国师,他很希望成为国师。所以,他必须为唐霸道谋划出一条路来。
这条路实在有些难,但现在似乎条件开始具备了,而这条路开始的地方,便是上京!
这不是一条康庄大道,这将是一条血路,就用那些人的血,来染红那天路吧。
他原本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些许血色,不知道是因为吃了两个冰冷馒头的原因,还是因为心情有些激动。
芦苇荡里的雾气很浓,也很润湿,如果换着他人,只怕早就迷失了方向,葬身在了沼泽地里。
但那一条微亮的荧光却在浓雾中非常显眼,那条光线在芦苇荡里蜿蜒穿行,这就是指路了,诸葛先生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有些冰冷的空气,让自己保持着足够的精神力,一步不停的跟着那条线,非常安全的行走在芦苇荡中,就连夜栖的鸟,都没有惊动一只。
这件事情太过重要,重要到必须他亲自前来。
这件事情如果成了,或者,就将迎来一个改天换地的新时代。
而他,将是唯一的国师大人。
当然,如果败了,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再回北平。
他没有想过会失败,他是诸葛先生,他早已算准了会发生的一切,所以他走得虽然有些慢,却无比坚定,从未回头。
……
……
有雾起于秀水河面,在依然皎洁的月光下,秀水河显得静谧而又神秘,就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处子。
芊芊坐在挑台的一角,一双如玉般温柔光洁的脚正在拨弄着秀水河的衣衫。
西门映雪依着白玉栏杆,看着秀水河中的月,和月中的那双秀气的脚。
“有些冷吧,快快起来了。”
芊芊摇了摇头。
“比起烟雨亭外的寒潭水,这水算是温暖了。你看,这便是水中月了。”
芊芊披着一身银色的月光,月光外还有一件雾的衣裳,显得有些飘渺,仿佛月宫里的仙子。
“你曾经说过会带着我去流浪,其实我是很期待的。我也曾和你说过,我连这上京都没有出去过,最远,便是去的空岛。”
“你未来上京之前,我便在等着你的到来,现在你来了,还进了空岛,我本应该满足。但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有些担心,担心你,担心父皇。”
芊芊看着愈发朦胧的秀水河,她的一双明眸也渐渐有些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