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映雪骑青牛下山,往烟雨亭而行。
院长大人一番话说得有些深奥,也太过于遥远,还不太现实。
那是西门吹雪走出来的路,世间有路万千,但那条路却是属于西门吹雪的独一无二的路。
他弃剑,弃妻,弃子,弃一切过往,只为走出神道而得窥天道。
西门映雪扪心自问,这条路确实不是自己能够去走的,因为他无法弃,什么都不想弃,只有背负。
师兄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找出一条不一样的路,看起来他失败了,所以他还是决定走西门吹雪那条路。
不觉间他的眼前出现了烟雨亭里的明亮辉光,他又看见了坐在辉光之下安静看书的那个人儿。
他又想起了院长大人口中的西门吹雪,那厮居然可以放弃一切,这会是何等样的冷酷无情才能够做到?
那个人儿穿着一身白衣,及腰黑发就这么随意的披散在背上。
她低着头很认真的在看书,看出一片宁静。
仿佛傍晚无波大海升明月,仿佛夏秋时节人烦蝉鸣之时,一汪碧水中悄然盛开的一朵莲。烦意消,心自静,仿佛有沁人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于是西门映雪便醉。
此情此景此人儿,如何能够弃?
捧在手心里都还不够,为何要弃?
西门映雪笑了起来,弃个屁啊,人生短短不容易,天道,我管你什么道,我愿意背着一切走自己的道。
红尘如此美好,为何要心向天道?
西门映雪释然,便将院长大人说的那些高远的话语抛在脑后,然后缓步前行,穿过梨树林间的碎石小径,就来到了烟雨亭里。
……
……
墨湖的清晨四季皆是雾,晨雾起于墨湖,缭绕于湖面之上,渐浓,便将书山锁住。
一叶竹筏悄然而来,筏在湖中,便在雾中,仿佛在空中。
西门映雪轻轻地的滑动着浆,将平静如镜的湖面划破,湖面就起了细细的鳞。
一尾鲤鱼自湖里跃起,看了一眼这茫然世界,便坠落水中,发出“噗通”一声轻响,水面荡起道道涟漪。
“再过两天,老头就要走了。他走了就走了呗,可他却选择了将过往遗忘。如果他真的成功了,以后他就和我们成了路人,这实在不是个好事情。我曾经在第一次误入空岛的时候还答应过他,要带着你来这里隐居,然后等他升天,为他送终的。他去了大雪山那边,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但只要没死在那边,总是会有回来的希望的。可他如果真将过往遗忘,你说说看,就算回来,又能怎样?”
西门映雪将竹筏停在了湖中,满腹哀怨的说道。
院长大人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他已经将老头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因为老头对他很好,老头对他说的那些话虽然听起来像听天书一样,可老头说的并非无理,只是西门映雪的选择不一样罢了。
他不愿意成为老头的弟子,于是老头将他收为师弟,老头没有师傅,他自然也没有师傅。
老头将空岛留给了他,而独自远行,甚至没有带走一把剑。
西门映雪很不喜欢这种离别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堵在心里,堵得慌,他想要挥去这种情绪,却哪里能够挥得出去。
他从袖子中摸出一片云,将这片云放在竹筏上,又说道:“看看,随便什么玩意儿都沾染着老头的气息。煮一壶茶吧,放在这东西上面煮。”
芊芊在云台煮茶,以墨湖云雾煮阴山九月雨丝。
“师祖他老人家的想法,我不敢妄加猜测。谁也不知道天道是什么道,那道上又有什么样的风景。我们还是天阶,距离神道都还遥远,自然无法理解何为天道。如果师祖真将过去遗忘,如果他还会回来,那么一切又从头来过,又何妨?”
西门映雪看着芊芊一双妙手在云台舞动,想了想说道:“也对,如果他真还能回来,如果真的将一切都遗忘了,那就重新再认识一次吧。”
芊芊沏好茶递给西门映雪忽然问道:“你……还有没有生我的气啊?”
西门映雪端着茶杯愣了一下问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因为钦原的事情啊。我们从祈水原回来的那个早上你一直都没有说话,关键是三两的面你吃了两碗,你还说不是在生我的气?”
西门映雪笑了起来,浅饮了一口茶说道:“我那不是生你的气,我那是……心里有些不好受,所以就没有说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看我如果有什么不大开心的事情就会很少说话,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与你无关。”
“如果她不是妖,我肯定会同意的。哪怕是巫也可以,但妖和魔真的不行,起码以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行。哪怕握着空岛,哪怕空岛所有的剑都为你所用,还是不行。除非有一天你能够走上神道,并且在神道上能够走得足够远。那时候……我也不会再拦你。”
西门映雪饮尽杯中茶,将茶杯放于云盘之上才缓缓说道:“这种事情……以后都不要再说了,如果老头说得没有错,我就算是入了神道,也不会走得太远。因为老头说如果想要走得远一些,走得快一些,就要和往事割裂,就要将往事遗忘。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我可不想将你也给遗忘了。再说等你十七岁了可是要嫁入我西门家的,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直走下去,如果将这些都忘记,岂不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芊芊低下头,嘴角眉间眼睛里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