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在我这里。”有人沉声说道。
众人让开一条路,宇文佑抱着个被吓傻了的孩子朝宇文强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低声道:“世子在我这里。”
宇文强的眼里透出几分杀意:“是不是你?”
宇文佑之前曾经目睹了他活撕宇文聪的勇武凶残,心里有几分发憷,下意识地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把背部让给他看,苦笑道:“你觉得我有这么想死?”
宇文佑的后背上俨然也有箭伤,应当是在刚才那一阵箭雨之中受的伤。宇文强心里舒服了些,呵呵冷笑:“真是没想到,我竟然会命丧于此。让世子过来。”
世子被人推了跪在他面前,仍然傻傻地看着他一脸茫然。亲眼目睹亲娘亲爹一起惨死,再怎么有出息的孩子都会被吓坏吧?宇文强心里一阵酸楚,破天荒的没有骂孩子没出息,而是温柔地摸摸孩子的头,低声道:“以后就是你一个人了,父王有话要交代你,你听好了。”
世子这才回神,“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父王你不会有事的……我要娘……”乱七八糟,全是童言童语。
宇文强耐心地等世子哭够了,才低声道:“我死后,翼城必乱,你那几个叔叔一定会抢这个位子,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带着你的弟弟妹妹们去京城吧。”他看向宇文佑:“临安王,你若能把这孩子和桓王印一起带回京城,便是奇功一件,足够你在朝中立足了,你能给我保证吗?”
宇文佑看到他父子情深的模样,突然想起了逝去的皇父,由不得酸了眼睛,说道:“尽力而为。”
宇文强叹息一声,落了气。
建兴元年的夏天,桓王宇文强和中山王第五子宇文聪死于郊野。宇文强死后,其弟和手下将领争权夺利,各立山头,翼城陷入混乱之中。中山王一系和桓王一系的人为此打了很久的口水仗,都指责是对方下了毒手,也有侥幸逃出的生还者心存疑虑,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箭雨才是一切混乱的始作俑者,但是操纵弩箭的人却没有半点踪迹可循。
以及那一队来接应宇文聪、却突然发难的骑兵,也像是风一样的来无影去无踪,让人几乎觉得是错觉。
但宇文佑知道那不是错觉,他认得那些弩箭,那是出自于傅氏和英王府的秘密工坊的弩箭,这些弩箭显然经过了改良,又比从前厉害了许多。他不知道这和傅明珠有没有关系,却油然生出了几分不妙的感觉。
因此在阮清商来征求他的意见,是不是要将摄政王妃死于杨氏府邸的事情写成折子报到京城去时,他迟迟不能下决定。他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也许在他将傅明珠带上路后的不久,就会有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箭雨,将他射成筛子。
阮清商见他太过伤神,便劝道:“殿下,其实把她留下来并没有什么用,不如把她献出来,讨个人情。譬如说,翼城无主,若能让您在此驻守,日后您便有了依仗。”
宇文佑冷笑:“我倒是想呢,但是他们愿意吗?舍得吗?放心吗?”阮清商还要再说,便被他打断了话:“不要多说,这块肉我暂时还吃不下去。就算是真的想要,也是以后的事情。”
他走到门外,桓王府一片缟素,哭声此起彼伏,好不凄凉。他游魂一样地在桓王府里到处飘荡了一番,吩咐沈南:“我要去见傅明珠。”
时当正午,明珠洗了头坐在廊下晾头发,杜蘅坐在一旁逗他养的那只小鼠玩,小鼠“吱吱”地叫着,粉红色的前爪灵活又小巧。明珠看得头皮发麻,赶杜蘅:“走远些,我看到它就觉得全身都在痒。”
杜蘅求之不得,拎着小鼠又走得远了些,不然这享受惯了的女人让他帮着她梳头发什么的,那可怎么办?眼看着此间就要事了,那位醋坛子知道这些事必然会给他小鞋穿,还是远着点比较好。
明珠并不知道外间的风云变幻,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从她住到这里已经有差不多十来天了,宇文佑就是出现过两次,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看守她的人盯得也没那么紧,比如在这小天井里晒晒太阳散散步什么的,都是被允许的。就是江州子仍然不见影踪,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他当初在京城里得罪了宇文佑,宇文佑肯定会给他苦头吃。
她悄悄地看了杜蘅一眼,杜蘅太沉得住气了,只让她不要担心,绝口不提外头的事,有天晚上她分明听见杜蘅和人悄悄说话,但后来去问杜蘅,杜蘅却说她是幻听,于是她也就不再追问,安心等着。
墙外传来货郎的叫卖声,明珠仰起头来看着碧蓝的天空,轻声道:“杜蘅,我。这个货郎会卖糖吗?”
杜蘅笑笑:“不管他有没有卖糖,王妃今天晚上都一定。”
明珠兴奋起来:“你怎么知道?”
杜蘅低声道:“因为,这个货郎是我们的人,他在告诉我们,有人来了,而这个人,会带来好消息。”
果然没多会儿,就见宇文佑慢吞吞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站在庭院正中,沉默地看着明珠,眼神很复杂。
明珠扶着腰站起身来,同是沉默地看着他。
杜蘅把小鼠藏进袖中,规规矩矩地站到角落里,低下头侧着耳朵听动静。
“你们都退下吧。”宇文佑收回神思,示意杜蘅和周围看守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明珠紧张起来,杜蘅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害怕,转身走到了屋子里。
宇文佑走到明珠面前,和颜悦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