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木架与人群的空隙,依稀可见得,庆涟正和一位褐衣大汉在交谈,神情柔谨而焦急,且还额有薄汗。饶是二者间距离较远,对于他们的谈话,云山却也依旧是听了个一清二楚。那褐衣大汉虽是仅有冷淡几语,却将质疑不信之态,表现了个淋漓尽致。
却是他托大了。
原来这权掌柜的,只在如“竞宝会”一般的盛大仪式开启之时,或是长老供奉等尊贵人物到来之刻,才会现身一见,抑或是亲自接待。
而在这一楼大厅之中,其实本该有一位被其称为“白老”的二掌柜的才对。一般的大顾客,均是由这位白老来接待的。
可是事不碰巧,这位白老因为有事,在他进来之前的一小会儿,竟然便已离去了。且直到现在,他也不见归来。
刚才,庆涟因自己一语,就匆忙赶去禀报,又因二掌柜的不在,居然就直接略过了规矩,越级而上,找到了只负责通报贵人消息的褐衣人。然则自己,却又根本没有拿出相应的资格,故而庆涟这一去,倒是挨了好一顿训斥诘责。
想到此处,他却是凭空就冒出了几分歉意。
毕竟是为己做事而受责,如此局面,他又焉能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好在,他也还算是有些能力,尚还不至于,畏而弃之。
嘴唇微撇,一声轻叹,他便就断下了所有的心思。随即双眼一瞪,内眦一隆,他便将幽林掩月术的,分散式的锁灵封息之力,悉数积聚地,挤压在了两瞳之上。
其后,神识暗涌而不外泄,法力凝运而不出体,那如刀锋剑刃般的目光,顿时就挟着极凛冽的凶意,似狂洪推坝一般,气势熏灼地,倾轧了过去。
目光一触即收,异香亦是一放即敛,然而那褐衣大汉,却是遽地一下,就魂飞魄散似的,僵立在了原地。
就像是被什么庞然巨兽盯上了一般,他那满脸的冷傲,居然是于眨眼之间,就尽数化作了凝重与惊悸。
而后吞唾不休之际,冷汗淋漓,而尚未涸,他便鼓起勇气,抬起了头,颤颤巍巍地,寻感而溯,扭首对上了云山淡漠的目光,看到了那张唇角含笑的面容。
霎时之间,没来由地一阵胆寒,他竟当即就是躬身一礼,敬惧致歉地,展出了自己的请罪之意!
之后寸阴,折腰骤直,他便就不顾庆涟,呆愣与不解的神色了,麻利无比地转身一踏,便轻捷似蹿地上了楼,顷刻功夫,就已消失在了云山的眼界之中。
见此一幕,无视了周旁数人,投来的狐疑诧异的目光之后,幽林掩月术拢香而复,云山便就自顾自地,抱胸抚颌式地,沉思了起来。
那楼梯入口处,刚才影影绰绰的,竟是扰生出了一阵极其吊诡的波动。纵然传至他这里的时候,业经削弱到了微不可查的地步,却总归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其中特质,既雄浑如厚土,又滢然若渌波,潜藏于其深处的,更有似雨霁天晴而升虹的清明之气。
只是,因顾忌之前北甲街盗宝引乱的影响,他此时,倒是不好探出神识,以作详细辨察。
白灵万宝行的库房货藏,多半便在三楼,或是二楼。
因为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为何这栋建筑,会是这上大下小的奇怪模样。按常理来说,高楼大厦一类的建筑,应该都是越高越重要、越高越尊贵才是,而尊贵重要的人或物,却也一定是相对较稀少的。
所以,这有法阵笼罩与防护,倒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
若果真如此,那恐怕稍后,想要再次出手盗宝的话,却就有些麻烦了。
……
就在云山苦苦思索之时,那位褐衣大汉,却是已然无声无息地,悄悄地下了楼。
朝着沉吟如故的云山,微微瞥了一眼,复又转头,厉眼一瞪,止住了庆涟张口开声的举动,他便难掩窃喜与忐忑地,即时抬起了左手,五指半张着,露出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纯白玉佩,对着不远处的云山,迅捷如蝇飞地,摆臂晃了一晃。
其后霎那,紧张兮兮地,收回了外探的手臂之后,他便脑袋微低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注目在了此玉之上。
似是目光起了作用,不过须臾,随着他的五指,捏得越来越紧,那纯白玉佩之外,竟是猛地迸出了一团绿濛濛的光晕。
其光莹莹,妍润柔和,沉神一观,竟只觉得这是一泓,浸着无数翠玉青璧的山涧清泉,透气而清,映晖而明,堪可澈人心神魂魄。
这褐衣大汉见此,眸光当即就是一喜。
随后神色一凝,他便将此宝物,郑重肃严地,缓缓揣入了怀中,动作小心翼翼得,竟如执了一满酒之觥筹。
几息之后,确认怀中安妥,置物无忧,他的脑袋,便也就霍地一下,春风得意地抬了起来。
顾盼自雄地睨了周遭一眼,随即,他便在身旁几位褐衣人,艳羡难藏的视线之中,转头对着一旁不知所措的庆涟,细细地耳语了几句。
“仙师,掌柜的邀您上楼。”
闻到耳旁传来庆涟的声音,思绪一收,云山便就立马转过了头,对着她笑了一笑。而后便随着她,走向了屏风处的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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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数十步路,他俩便已绕到了木架之后,而庆涟,便也就不再跟从了,轻道了一声敬语,就立于木架边缘处,等待起了下一位顾客。
只是,这身后纵有别语,他亦不曾为其,停下过脚步。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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