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惊扰沿途的妖兽,以致打草惊蛇,二人均是默然不语,噤哑无声。
李部在前,云山则是紧随其后,模仿着他的样式,做着各种各样的举动,忽而踮脚猫行,忽而掠步犹蜓,忽而绕树而转,忽而匍匐而钻。
只是——
尾随其后的云山,虽是呼吸近消,面无表情,但那眼神深处,却是充斥着已然浓至了极点的忌惮与戒惧,似如遮天蔽日的霏霏淫雨一般,直欲喷薄而出,携寒裹人。
如此之况,只因他二人进入这雾海的时间,早已过了半刻。然而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引起过,哪怕是一鼠一狐的惊吓激鸣之音。
一个练气后期,凭什么可以在这西北二山交界处的雾海之中,带着他穿越将近十里,而不碰见、不惊动任何一只妖兽?!
白龙谷外,环形雾海之中的妖类,加上普通猛兽,可是远超千万之巨!其中尤以相对低阶的西北二部最多,即便是分散开来,平均起来,不说是云屯雾集,山积波委,那也至少是五步一点,十步一星。
纵使宗门对此多有探查和记载,但要做到这种不扰一物的程度,也非得经过无数细致入微的亲身摸索不可!
这种人,若要为一事,其准备与谋划,必然是精细完备之极,并且其灵识,也须极度灵敏,同样还要有着超绝逸伦的耐心。
这种人,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那就定然是一击绝杀,溃敌于转瞬!
倘若他所料不差,那就必须用言语拖延才行,而且还得——
虑至此处,云山的思绪,却是忽然就收了起来。
俄顷之间,他的视线,就瞥离了前方的身影,而后就骋目流眄地,观察起了周遭的环境,认认真真地赶起了路。
若要再思,恐有恶念杀意将泄,或惹警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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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二人在不断地变换着行进的方式,但其总体速度,却是颇为不慢。一路行来,其周边的草木与泥石,俱是如海水退潮一般,迅速地向他们身后退去。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
就在片刻之后,正急速前行的二人,却似浪遏飞舟一般,相继刹那,陡然停了下来,滞在了原地。
该死!
快了!
不知为何,云山在刚才的那一霎那,竟无缘无故地,胆战心惊了起来。
明明此处虫鸣如常,豸嘶无异,但他却只觉得乍而万籁俱寂,似有什么史前巨兽,窥伺起了自己一般,以致于一瞬间,全身汗毛倒竖,应激之下,居然是骇得他,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于是乎,倏地一下,他就停了下来,不敢再有任何妄动了。
但是李部,却偏偏堪堪慢了他一丝!
“嘎吱”一声响!
未等李部一目阴视而来,云山的双眼,顿时就骨碌碌地异转了起来,而其身形,则是瑟瑟缩缩地,往李部那里凑了过去。
“师兄!”
“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盯住了我啊?”
“跟以前打猎时,遇着的那只吊睛白额虎一模一样,但是这里——”
话至此处,他竟还情不自禁地打上了一个寒噤,连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哆嗦了起来。
忽然见此,李部却是骤而一愣。
随后就双眼一眯,闪起了阴阴如鸷的精芒。
“你竟有这种感觉?!”
“难道是我感觉错了?”
“没错!我也有这种感觉。”
觑其震颤而惧的模样,不似有诈,李部立马就压下了心中一半的惊疑。
语落的瞬间,他的灵识,便从之前铺散而去,以作侦察的几个方向,飞快地收了回来。而后眨眼间,就朝着二人的来路,汹涌澎湃地席卷了过去,一遍又一遍地探查了起来。
然而那里——
却分明只有普通的浅草、水潭、枯树与蚊虫!
除此之外,便连半点灵力波动都没有了,根本就毫无异状,似乎先前的一切,尽是错觉一般!
全然无忌地,窥探与扫荡,目如灯火地,辨别与析识,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部这才若有所思地收起了灵识。但是随后紧接着,他就又将之撒向了四周,只是方向与形式,却由之前的触手状,换成了圆盘状,侦察的距离,也随之短了极多。
“走!”
双眉犹蹙,低声一喝,他便举步如风地离开了此处,隐隐有避祸躲灾之势。
而云山,却是定定地看了那洼小水潭一眼。
那里,有几根半水生的植物干茎,如壁峰断岫一般,直直地刺出了水面,互为犄角地耸立着,有不少蚊虫栖息于其上,飞舞于其外,好似保家护院的卫丁一般,巡视不息,恪尽职守。
就一眼,却余韵悠长。
然后,他便也立时转了过去,倏而几个纵掠,就跟上了李部行进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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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后,约有一炷香的光景,水潭之上,才忽然荡起了一阵涟漪。
却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玄黑色甲虫,犹如潜伏的河鳄湖鼍一般,静悄悄地浮了上来。
形似牛虻,浑身长绒,却能辟水而存,且那狰狞的虫眼之中,更是闪烁着黑红色的幽深光芒,宛有拟人的智慧。
它居然是一动不动地,盯视起了云山二人的去路!
观那模样,竟仿佛是在思考与监视。
此虫出现后,将近过了半炷香,此处便又有一道衣袂急振之声,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却是一道黑衣人影,蹬步攀枝,犹如凫飞,突然降临了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