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句诛心的话,我甚至不介意你把话传回京城。我也怕死,活着多好啊,累一点,苦一点,但总归有个念想。我母亲的坟墓就在很少有人会涉足的那片昆仑山顶,一个简简单单的木牌,就立在悬崖边,已经快十六年啦,除了我,没有人去看望过,你想想,那会是多么的寒冷和孤单?诗画说过,当最爱的人死后,我们最好的报答,就是带着他们的爱,活到很老很老,所以,我不会死,也不能死。我如果有一天能荣耀了,绝对会以我最耀眼的姿态去见她,最好带着围绕在我身边的几个女人,让她们给她磕头,也让她看看,她的儿子也找了和她一般世上最好的女人。我知道,只有我过得好了,她才会睡的心安。这也是一个没完成的愿望,没完成,我也舍不得死。”
“给何家做棋子,参与进了现在几大家族的棋盘,我说不定明天就会飞来横祸,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大势不可逆,我会去抗争,但不一定每次都能抗争的过。所以我想活着,就得自保,烧日升又如何?不过是泄愤而已。这么大的一盘棋,我占一角,是局中局,这是我跟何老爷子的棋盘,我赢了,活着。可要是输了……呵呵。”
李经略没有做人棋子的不甘和不怨,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波澜不起。“所以我总要做在小方向上做一些违逆何家意思的事情,这其实也是在布局。何老爷子能容忍,因为我现在的对他很重要,可如果哪一天不能容忍了,那就是该摊牌的时候了,我这点棋子,能不能逆天……难说啊。”
李经略很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今天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跟在他身边的郑伦望着火势熊熊铁定将要化作一片废墟的日升会馆,眼神复杂,轻声叹息道:“你要为这个不爽,大可不必,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江湖是什么?用现在的情形来说,江湖就是政治,人跟人之间,从来都没有绝对纯洁的感情的,你有自己的价值,我也有,所以现在我们才会留在大小姐身边,真要是悲哀愤怒自己被利用的话,那那些连利用价值都没有的人,还不得羞愧到自杀去?”
“没什么不爽的,能有被人利用的价值,其实是一件应该高兴的事情。”
李经略静静道,也不急着逃离现场,夹着烟,眼神平静,颇有周公瑾当年谈笑间看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郑伦笑了笑,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并非针对李经略的讥笑神色,他猛然吸了口烟,握紧烟头,自语道:“不是高兴,是应该感到庆幸。不怕你笑话,如果不是遇见大小姐,我现在指不定连条狗都不如,所以我比较庆幸我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并且遇到了一个事后不会卸磨杀驴的主子,折腾了这么多年,安心做事的感觉真好。”
他再次吸了口烟,眼前日升会馆的烈焰熊熊烟雾腾空衬托出李经略等人的镇定和豪迈。郑伦望着那夜色都掩盖不了的浓稠烟雾和照料黑暗的灼目火光,眼中带着回忆之色:“我出生在西北一个落魄山村,用落魄形容自己的家乡,真不值得炫耀,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上学的时候,从小学到初中,每天往返学校,就要走不下二十公里的山路,从小学到高中,一路咬牙挺过来,跟我同龄的孩子,大部分都在小学或者初中就缀学,没办法,天下父母,哪个是傻子?谁不知道让孩子多读书才会有出路?但家里穷啊,砸锅卖铁都凑不足学费,再让孩子继续读,真能饿死全家人,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一类,家里条件不好,但老爸却是出了名的固执,养着我下半身残废的母亲,宁愿去城里卖血也给我凑学费,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会一分钱一毛钱,真夹杂着血汗的。这种环境里,谁敢偷懒?捧着书都恨不得把书本吃下去。”
郑伦似乎也打开了话匣子,没丝毫停下来的意思,而且在决定了和这个年轻男人拉拢感情后,说一下自己曾经的故事,真没啥,他这个年纪的人,那么惨痛的经历都过来了,如今正辉煌着,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手指夹着烟,继续道:“高三毕业那年,忐忑等到西北大学的通知书,全村子里的人都在羡慕嫉妒,也是,我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孩子,父亲是面朝黄土的农民,母亲还常年瘫软在床上,凭啥我就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了?你知道扬眉吐气的感觉是什么吗?那估计是我人生最扬眉吐气的一次了,觉得真爽。八三年,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面对三百多块的学费,当时我就发誓要在假期进城打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些学费凑齐,为了这个,我爸当初几乎求了全村人借钱,那时候的三百多块,不是小数目,哪能凑得齐?最后连一半都没凑到,但这无所谓,反正我暑假是要去城里打工的,多做一些,总可以把学费凑齐的,你说对不对?”
郑伦突然问了李经略一句,夹着烟,大口吞吐。
安静听着郑伦讲自己故事的李经略微微点头,不言不语。
郑伦嘴角扯了扯,淡然道:“但是就在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的几天,我妈就死了。自杀。因为一个让城里人听起来都觉得可笑的理由:她怕因为自己的身体,拖累了考上大学的儿子。哈,我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说她老人家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但这份感情,我记着,不过恐怕这辈子是没办法还了,那个时候,我二十岁,守完灵,出殡的当天,对此事始终都是沉默的父亲把他借来的一百多块学费塞进我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