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的重阳节,宫里办了重阳宴,甚少在人前露面的陆老夫人也接到了陆太后的帖子。
是故,当日一早,陆老夫人按品大妆,由陆樱搀着进了宫。
几乎是打从进了内宫门,两人身边除了几步远处战战兢兢引路的宫婢,便再没人敢靠近了。
原因无它,魅影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樱身后。
到了永寿宫,通传的宫婢小腿肚子打颤,声音也一声赛过一声的高扬,最后甚至以一个颤音结束,陆樱听得心里好笑,面上却装出了一派惶恐。
果然,陆太后看见随着殿内光线变暗而显得黑黝黝油光发亮的魅影,又是怒又是无奈,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就此晕厥过去。
“什么时候,连只畜生也能进哀家这永寿宫了?撵出去,撵出去……”
陆太后气急的拍着案桌,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殿内无人敢动,付嬷嬷才刚挪了下脚,魅影已经弓起身子怒吼了一声,顿时,殿内静寂无声。
少顷,便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儿,不知道是谁被吓得尿了裤子。
陆老夫人稳若青松的行了礼,恭谨的解释道:“太后娘娘息怒,自打中秋夜过完,这魅影便跟着六丫头不放了,为此还特意去老东林王处盘旋了几次,便连老东林王也没办法制住这畜生,所以,也只能由着它了。”
中秋宴上发生的事有目共睹,霓裳挑衅不成反失了驯服没多久的猛兽,如今已成为上京城一大乐事,百姓们提起来都一副自豪的不得了的模样。
“难不成这以后走哪儿跟哪儿不成?”
陆太后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便见魅影的那双眸子恶狠狠的盯住了她。
秋高气爽的秋天,空气中还透着一丝和煦,可那一瞬间,陆太后却有些冷彻肌肤的寒意,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让她瞬间头脑一片空白。
她毫不怀疑,若是她继续表示对它的厌恶,它会即时扑上来撕碎她。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陆太后轻声道:“既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赐座,看茶……”
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陆老夫人和陆樱坐在身前几步远处,魅影便卧在了陆樱脚边,不时亲昵的拿脑袋蹭蹭陆樱的裙裾,那幅乖顺,与方才那慑人的模样截然相反,陆太后又是一阵气结。
心气百般不顺,却知晓与这不通晓人情的畜生没办法讲道理,陆太后只得将对陆樱的不虞都压在心底,只和陆老夫人说起话来。
陆太后已经六十一岁了,这几年,越上岁数,她便越愿意与那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说话。
若是她们比自己憔悴,陆太后就会心生得意,觉得自己没有寻常人家老夫人那么多的琐碎烦心事,岁月格外优待于她。
若是看见比她精神矍铄的,陆太后又会觉得自己与她们也相差不多,看见她们精神抖擞的模样,就看见了将来的自己。
今日见到陆老夫人,陆太后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两人都是六十一岁,论起月份来,陆老夫人还大几个月。
这几年,陵山候府里事情不断,算起来,陆老夫人比她要操劳的多。
可此刻看起来,陆老夫人红光满面容光焕发,倒似是比她年轻好几岁似的。
再看到陆老夫人身边规矩坐着的陆樱,陆太后笑道:“老夫人好福气,陆候稳重,失踪多年的长孙也回来了,这往后,还福泰绵延呢。”
“借太后吉言……”
笑呵呵的应着,陆老夫人又奉承了陆太后几句,陆太后的脸上,这才显出了些笑容。
方才因为魅影的震慑而冰冷起来的殿内,渐渐冰雪消融温暖起来。
直至外间通传,说霓裳郡主前来给太后请安。
掀帘而入,先看见了陆樱,又看见了懒洋洋窝在陆樱脚边旁若无人的魅影,霓裳原本带着笑的面孔,陡然冷了几分。
身边有人轻声提醒,霓裳这才回过神来,笑盈盈的上前给陆太后行了礼。
起身落座,霓裳再不看对面的陆樱和魅影,只心里暗自给自己舒着气:坚持,坚持,等过了明日,她就落在你手心里了,到时候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你想怎样便怎样。
这么想着,忽觉一道锐利的视线冰网一般罩在了自己身上,霓裳抬眸,便见魅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一双黑宝石一般深邃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仿若听到了她心里的自语。
身子一僵,霓裳的心里,铺天盖地的弥漫起了一阵伤感。
她发现魅影的时候,魅影才刚出生不多久,她花了那么多心思,才让它接纳她,大半年的付出,却在刚与陆樱对上就遭受重创。
现如今,魅影用她从未见过的乖巧模样窝在陆樱身边,而自己,却因为心里那不为人知的假想,就被它怒目相对。
满心苦涩,霓裳却愈发下定决心,哪怕不为了她的君烨师兄,只为了魅影,也要让陆樱付出惨痛的代价。
临近午时,陆老夫人起身告辞,带着陆樱和魅影离了永寿宫。
霓裳又陪坐了片刻才走,几乎是一出宫就往惠王府去了。
过了重阳节,天气日渐凉爽,而宫里前往北郊围场的准备工作也接近尾声。
处理完了手头要紧的政务,元显帝大手一挥,决定九月十六前往北郊围场。
一时间,宫里宫外都忙碌起来。
长公主府的娇园内,昌平郡主死气沉沉的躺在临窗的软榻上,看着窗外廊檐下悬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