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么?
你我都知道我们在等什么。
太子,太子你杀了我吧。婉儿突然跪在了贤的脚下。她哭着,她说,先杀了我吧,别让我看到那场血腥的洗劫。那是奴婢最最不愿看到的。奴婢也不愿意看到太子被伤害。那都是奴婢的罪恶,奴婢罪该万死。
婉儿说着去拔太子挂在腰间的剑。她抽出了那剑,并将那剑直抵她的胸膛。太子用力地和绝望的婉儿争抢。那剑刃就割破了太子的手,贤的血便如一道道血色的飞虹在夜空中飞舞。那迷蒙的血雾。婉儿突然觉得她仿佛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温暖而甜腥的血雾。在记忆的很深很深的深处。婉儿不知道那似曾相识的景象曾在哪里出现过,但是她立刻丢下了那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那纷纷坠落的贤的血滴。
婉儿最后抓住了李贤受伤的手。她撕破她的裙子去包扎贤的手,她不停地问着贤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很疼?然后婉儿就跪在那里将贤的受伤的手贴在了她的脸上。她泪流满面,她说太子,是婉儿害了你。是婉儿伤害了她在此世间最亲最亲的人。
贤把跪在他脚下的婉儿扶起来搂在怀中。他忿恨地说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我们彼此残伤?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是怎样地深爱着你,却又故意安排你来揭发我,让我们自相残杀。她是怎样地狠毒。但是婉儿记住,我永远不会怪你。你也不用自责。是我有意让你看到那些兵器的。是我有意让你得知这一切并告诉她的。这也是为了你。为了她能信任你。为了她能让你活下去。来吧,婉儿,让我们一起等待。我知道这是必然的。我也不会逃跑。不会从此苟且偷生,连这也是为了你。
可是,太子,能否将兵器转移?如果没有了兵器,皇后就不能定你的罪了。
婉儿你真是天真。她还是要杀掉我。而且要连你一起杀。不,我不想让你死。我要你活着,有朝一日,为你的家族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
你不就是为了复仇而活下来的吗?
婉儿不懂太子的话。
迟早你会懂的……
那血海深仇。
婉儿哭泣着。她说太子我不想失去你。她说太子,奴婢今生今世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别再哭了,婉了。让我们慢慢等待。你看东宫的所有灯都点燃了。大殿里多亮呀。亮如白昼。她知道我从小就怕黑暗。所以她总是在我的床前为我点燃一盏午夜常明的灯。她一定看到了东宫已成一片灯海。她一定知道那是我在等她。但是她这会儿还不会来。她要留给我掩藏罪证的时间。然后她就会当着我的面,首先杀了你。她会说并不是让你到东宫来的,而是你擅自跑来yín_luàn,败坏了后宫的风气。她要看一看你对她是否忠诚。她对你将永远深怀芥蒂。你是她天然的敌人,但是她就是要冒着生命之风险来使用你,征服你,这便是她的天性。婉儿你不要心怀愧悔,那真的不是你的过错。你的心不过是我们母子争斗中的一颗美丽而晶莹剔透的牺牲品。婉儿,听到了吗?禁军的脚步……
直到清晨。当启明星亮起。一夜整装待发的禁军终于在武皇后的一声号令下攻进了东宫。兵士们直奔马厩。马厩里的兵器当即便被轻而易举地翻找了出来。
那一刻武兆留在后宫。
那一刻武兆的心里很悲哀。
她远远看着东宫里彻夜明晃晃的灯光。她知道那是她的儿子在对她叫板示威。她很愤怒。她咬牙切齿在心里骂着,贤你不要逼我。在她最后发出清洗东宫的旨令前,她心里一直很迷乱。她想我的儿子怎么敢这样对待我;她还想这一次她终于真正体会到了当年李世民下令清剿太子承乾的东宫时,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心情。一样的绝望。绝望还有无奈。她终于不得不举起刀剑,向她自己的亲生骨肉宣战。
马厩里的五百套兵器被堆放在东宫的庭院中。那是武兆所没有想到的,她只知东宫藏匿兵器,却不知藏匿的兵器竟有五百套之多。五百套是什么概念?如果太子真的起兵,那五百套兵器的武装就足以把她武兆送上断头台了。
武皇后更是满腔怒火,怒火中还燃烧着她深深的悲哀。她当即下令将贤囚禁了起来,并立刻浓墨重彩地将李贤起兵谋反的消息禀报了皇上。高宗拖着病弱的身躯。那时候他几近双目失明,痛风病已折磨得他死去活来。但是他还是拖着病弱之躯为他最最钟爱的这个儿子求情。他说放了贤吧。贤也是你的儿子。
正因为太子是我的儿子,我才更要大义灭亲,不能赦他。
在武皇后的义正辞严中,高宗李治只能退下阵来,独自垂泪。
而李治是谁?他才是圣上。他才是万人之上有着无限权威的那个天子。而他竟然要仰武皇后的鼻息,那天下还有什么公道?
武皇后令婉儿起草的那一份诏书不可更改。那是在武兆的盛怒之下,由婉儿一笔一划地写出的。武皇后在婉儿草拟着那份置李贤于死地的诏书时,满脸是泪。她不停地说着她是多么爱贤,她对贤是怎样寄与了厚望,就仿佛要将贤送进地狱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正在起草诏令的婉儿。
婉儿没有眼泪。她的心已变得坚硬。纵然她在起草那份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毁灭的诏文时有千般悔恨万般伤痛,她都不曾有一丝一意的流露。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