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丽小姐,这都怨斯莱特里一家,是斯莱特里家那些可恶、混账、下流的穷光蛋白人害死了埃伦小姐。我不知叮嘱过她多少次院为那些混账东西做事没个好,可埃伦小姐向来助人为乐,而且她的心肠又是那么软,从不拒绝需要帮助的任何人。”
“斯莱特里家·”斯佳丽莫名其妙地问,“这跟他们有什么相干呢?”
“她们害的就是那种该死的病,”黑妈妈一面说,一面拿围裙的残片打着手势,示意是跟两个裸露的姑娘同样的病,而从破布上滴下的水把她们的床单都淋湿了。“先是斯莱特里太太的女儿埃米病倒了,斯莱特里太太急急忙忙到这儿来找埃伦小姐,她一有什么麻烦就总是这样。自己的女儿干吗不自己照顾?埃伦小姐本来就忙不过来,可她还是去了斯莱特里家照顾埃米。本来埃伦小姐自己的身体都够呛,斯佳丽小姐。你妈身体不好巳经有好长时间了。这儿又没什么可吃的,地里长出来的全都给拿去充了军粮。埃伦小姐吃的比一只鸟多不了多少。我不知跟她说过多少次,叫她别理那些穷白佬,可她就是不听。得,就在埃米像是要好起来的那会儿,卡丽恩小姐又病倒了,也是这劳什子病。是啊,伤寒沿着大路飞了过来,把卡丽恩小姐给逮住了,后来苏埃伦小姐也跟着躺倒了。那时埃伦小姐又得照顾她们。
“大路上一直在打仗,北方佬就在河对岸,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每天夜里都有种地的黑人逃跑,我简直都要发疯了。可埃伦小姐仍像没事儿一样,她只是很担心两个姑娘的病,因为我们弄不到药,什么也弄不到。一天晚上,在我们给两个姑娘擦了十来次身子后,她对我说:‘黑妈妈,如果灵魂能卖的话,我宁愿把我的灵魂卖了换一块冰放在我女儿的头上。’
“她不让杰拉尔德先生到这儿来,也不让罗莎和蒂娜进来,只有我除外,因为我以前得过伤寒。后来,斯佳丽小姐,她也得了这种病,我一下就看出这下没救了。”
黑妈妈直了直腰,撩起围裙抹掉泉水般涌出的泪水。
“她的病很快就越来越严重了,斯佳丽小姐,连那位好心的北方佬大夫也没办法。她完全没有了知觉。我叫她,跟她说话,可她连她的黑妈妈都不认识了。”
“她有没有……提到过我?有没有喊过我?”
“没有,宝贝儿。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萨凡纳,又是当年的小姑娘。她没有喊过谁的名字。”这时迪尔西挪动了一下身子,把睡着了的婴儿放在大腿上。
“不,她叫过的,小姐。她叫过一个名字。”
“给我闭嘴,你这印第安黑娘们!”黑妈妈转过身气势汹汹地对迪尔西说。
“别这样,黑妈妈!她叫了谁,迪尔西?是不是叫我爸?”
“不,小姐。不是叫你爸。那是烧棉花的那天夜里一”
“棉花被烧掉了?快告诉我!”
“是的,小姐,被烧掉了。那些兵把大捆里推出来滚到后院里,高声喊道:‘快来看佐治亚州最大的火堆!’然后把它们点着了。”
三年收获贮存的价值十五万美元的棉花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烧棉花的火把周围照得跟白天一样,当时这间屋子亮得能把一根针从地板上拣起来,我们吓得要命,生怕房子也会烧着了。火光映进窗户时,好像把埃伦小姐惊醒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地叫喊,叫了一声又一声院‘菲利普!菲利普!’我以前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名字,可这确实是个名字,她在叫一个人。”
黑妈妈好像成了化石似的站在那里,瞪着迪尔西,但是斯佳丽把脸埋进了自己手中。菲利普是谁?他是母亲的什么人,母亲临死怎么会叫他的名字?
从亚特兰大到塔拉庄园的这条漫长路程走完了,原以为会把她引向埃伦怀抱的这条路,尽头竟是一堵没有门窗的墙。斯佳丽再也不能像小孩子似的在父亲的屋檐下安然人睡,让母亲的爱像裹着她的鸭绒被那样又温暖又软和地呵护她。如今没有了安乐窝,也没有了她可以求助的避风港。无论怎么左转右拐、过来倒去,她都无法回避走进这个死胡同。她无法把包袱卸到任何人肩上。父亲老了,经过这样的打击巳经一蹶不振;两个妹妹都还病着;玫兰妮虚弱不堪;孩子们也怪可怜的;黑奴们用天真信赖的目光仰视着她,围着她转,认定埃伦的女儿也会像埃伦一样庇护他们。
窗外,借着冉冉升起的月亮的微光,可以看到展现在她面前的塔拉庄园,黑奴们逃散了,田地荒芜了,仓房也全毁了,塔拉像一个人的躯体在她的眼前流着血,就像她自己的身体一样在慢慢地流血。这就是路的尽头,这里有颤颤巍巍的老人,有病重如山的少女,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有牢牢拽着她衣裾的求援之手。在这路的尽头,是要什么没什么,而她,斯佳丽·奥哈拉·汉密顿,只不过才十九岁,还带着个孩子,孤儿寡母的,又能有多大的作为呢?
面对这么个烂摊子,她该怎么办?佩蒂姑妈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