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气凝结于心,伤了肺腑,正如大夫所言,慕将军没有多少时日了。
慕羽罗看着父亲一天比一天虚弱,一颗心也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皑皑白雪落了一地,有风吹来,夹杂着雪粒刮得脸生疼。在这样的日子里,慕云走过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
白幔被风带起,肆意飘荡在这片寂冷的天空下。
慕云出殡那天,慕羽罗没有去,整日整夜地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任是谁劝也不听。
正当侍女们站在门外六神无主的时候,凌轩煌闻讯赶来。
侍女们连忙低垂着头退到一旁,俯身行礼,虽然心中惊恐不已,但也着实松了口气——如果王妃出了什么事,她们定然吃罪不起,但要是王爷在这的话,那么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吧……
黑色的衣袍迅速地自她们眼底掠过,凌轩煌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伸手推门,却发觉门从里面被拴住了,当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心头弥漫开去,再也顾不得其他,运气于掌,劈向了紧闭的门扉。
门板猛地撞向边上的门扇,不可遏止地晃动了几下,轰然倒地,激起的尘灰扑面而来,纵然侍女们已经及时扭身将头转向一侧,仍被呛得咳嗽起来。
凌轩煌却如石雕般纹丝不动,待到粉尘散去,便大步走进室内。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凌轩煌眉头紧拧,步伐未停地转过了屏风。
屋内窗户紧锁,也未燃蜡烛,一片昏暗,但他还是看清了她——一袭白衫斜靠着软榻,一条手臂随意地垂在榻旁,裸露的肌肤上已然有数条伤痕,深浅不一,严重的可以看到外翻的血肉,狰狞可怖。有血从伤口涌了出来,顺着白皙纤细的手指,低落在她的脚边,渐渐汇聚成一流。
慕羽罗怔愣地看着地上的鲜红,良久未动,幽深的眸中闪动着隐晦不明的光芒,突然她的唇边勾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手中寒光乍现,握紧匕首迅速地划向她尚且完好的皮肤。
“啊——小姐!”巧儿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肝胆俱裂,但是因离得远了来不及阻止,心中恐惧,便再也抑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哐当——”匕首落地,泠泠作响。凌轩煌的眸底猛地掠过暗怒,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慕羽罗凄冷一笑,用力甩开他的手,“不要你管!”
“你……”凌轩煌怒极,但也知道她现下心绪不稳,不忍责备,于是就把气都撒在了外边侍立的丫鬟身上,“还愣着干什么,去取金疮药来!”
“是……是……”侍女们惊惧地应道,然后慌张地转身离去。
凌轩煌低头,牵起她还在流血的手,动作轻柔却不失力度,“你这么做又是何必呢?”语气中是无法掩饰的惊痛。
慕羽罗静若死水的眸底起了些微的波澜,可也只有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冷淡地望向他,腕上运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奈凌轩煌是铁了心不放开,便也不再挣扎。她目光幽然地看着凌轩煌,“慕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别胡说!”凌轩煌霸道地打断了慕羽罗的话,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发生那样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慕将军在朝堂多年,树敌无数,有这么一天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慕羽罗闻言,眸中忽而就划过一道寒芒,狠狠地推开了他,厉声喝道:“你答应过我会保慕家无恙,为什么你没有履行承诺!”只要他插手……只要他的一句话,以他在朝中的权势,爹爹必然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凌轩煌,我恨你!”她澄澈的眸子似蒙上了一层雾气,朦胧而又迷离,让人看不真切,他却依旧清晰地感觉到那里面浓得化不开的怨怼。
凌轩煌的身体猛然一震,嘴边蕴起一丝苦笑,“我知道……”可即便他知道,他还是会做出那样的决定……长痛,不如短痛……
慕羽罗苍白的嘴唇掠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她别开视线,冷声道:“我不想看到你……你,出去!”
凌轩煌目光沉痛地凝住她,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未说,但也没有依她所言就此离开。
在一室的沉寂中,侍女们端来了清水,准备好了纱布和金疮药,随后便又识趣地退了下去。
巧儿望着小姐手臂上的伤口,眼底闪动着担忧,却也明白这种情况她再不适合留在那儿,最后又看了室内无言的两个人一眼,回过身,迈开了步子向外走去。
待得所有人都退到了室外,凌轩煌薄唇微抿,一言不发地拿过一旁的纱布,轻轻拭去慕羽罗手臂上的血迹,继而上药、包扎,动作温柔,生怕弄疼了她。
两人相隔那么近,彼此气息交融。他身上的味道就这样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柔柔地将她包裹在其中。
慕羽罗的唇瓣微微颤动,干涩的眼里忽然就感到些许酸楚,有泪滴慢慢凝聚,顺着眼角流下,滑过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