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凤往起拉:“我的姨奶奶,你行行好,这刚给你洗干净,又弄脏了。”
文清韵叹口气,她和小玉宝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小玉宝进门的时候,她已经带着沈家搬到东山了,并没有往来,可让她坐视不管,却做不到。严雪珂是站在文清韵一边的:“若嫣,娘说得对,还是让娘照顾吧……”
“不行。”魏若嫣坚持,目光渐渐变得生冷。文清韵想起来,她爹死在沈家院里,有沈浩一大半责任,这个仇,她忘不了。也就明白了那个“忙”,到底是忙什么。她看得到魏若嫣心里的仇,不把这根刺拔下去,她快乐不了。可眼下确实不是好时机,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我已经让英柱去找你二叔了,回头给她瞧瞧病,你想问什么,也得病好了再问,是不是?”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魏若嫣只能点头。可谁也没想到,一刻钟之后,英柱不光找来了沈孝端,还找来了另一个沈家人——冬梅。兜兜转转的,大家原来都没走出这个院子。不管谁情不情愿,都要服从命运的安排。
“我瞧见她的时候,正被乞丐打呢,就为了口馊饭。看着可怜。”英柱为难地看着大奶奶,“要不咱管她一顿饭,再给她撵出去,连这个疯婆子一起撵。”
可是冬梅不领情,打从进了沈家门,她就保持了一种可以称之为高傲的东西,“呦,这不是大奶奶吗?我说谁这么好心来救我呢,原来是大仁大义菩萨心肠的大奶奶。看到我这样,你高兴了,满意了?可我用不着你假惺惺,你等着瞧,你们美不了几天,我儿子一定回来,到时候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文清韵看着冬梅,她还是老样子,那语气、那眼神,连站在那里的姿势都没有变。
“冬梅,你就当我假惺惺,在沈浩回来之前,你总得有个地方落脚是不是?”
冬梅傻眼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被人拉进屋里时,还是不肯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
沈孝端很快作出诊断,小玉宝目前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不适合审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魏若婷不甘不愿地走了,文清韵亲自把她送到门口,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该放下的就放下,你们到底年轻,往前看。”
魏若嫣看着黑暗中文清韵苍老的笑容,心里一酸,扑倒在她怀里喊了一声“娘”。
文清韵收留了小玉宝和冬梅,从嘴里抠出粮食喂饱她们,用本就不多的钱抓药给她们看病疗伤。沈杰理解不了,很多人都理解不了。倒是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巧凤一语道破:“大奶奶救了她们,她们也救了大奶奶!”
不管怎么说,沈家大院里多了几分人气,这是大家愿意看到的。
海州城也和沈家大院一样,一天天在废墟中重现生机,老百姓是很容易遗忘伤痛的,虽然他们未必读书认字,但都明白沉湎在伤痛中,不如振作起来,毕竟日子还要过下去。街上开始有了小贩,柴米油盐,粮食蔬菜,吆喝声穿墙入户,这就是人间生气。
钟诚跑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手里拿着一把小葱,高兴地对严雪珂说:“看吧,这就是生命力,是咱海州人生生不息的武器,等咱们儿子生下来的时候,我有信心让海州恢复以往的繁荣。”
严雪珂笑着点头:“那敢情好,我想过了,说什么都不能让孩子跟咱们一样,他要念书,到外国留洋见世面,将来建设一个新的中国。”
钟诚信心十足:“会的,这一天不会远的。我现在就打算着手恢复海州公学,恢复孩子们的教育。然后再把工商业者召集起来,恢复经济……”
钟诚有一肚子的雄心壮志,甚至规划到五年十年之后,可是上峰一纸命令,让这一切成为泡影。在上峰眼里,恢复生产力不重要,安定人民生活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两件事,一是修复码头,尽快恢复海路运输;二是收缴海州境内共产党的武器,如遇抵抗,格杀勿论。钟诚烦恼地在屋里踱步:“你说,好不容易消停了,他们又要折腾,难道我们国家还没有折腾够吗?都是中国人,是兄弟,难道真要手足相残?”
严雪珂艰难地从沙发里站起来,走过去,拉住钟诚的手:“我知道你在烦什么,国共破裂,你和沈杰……不然你还是辞官吧,我们到乡下去,躲开这一切,好不好?”
钟诚苦笑,乡下?眼看大战在即,战火弥漫处,哪里还有世外桃源?严雪珂也知道自己说得幼稚,不过是替他解心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