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云被带回来的消息一直被刻意封锁,除了少数几个柳帮主家的亲信和钟汉、文清韵外,别人并不知晓。现在文宇竹的事情告一段落,柳帮主才腾出手来收拾杜文敬。女儿不能白死,这道理杜文敬比谁都明白。翌日,柳帮主发出追杀令,青帮弟子倾巢而出,抓捕杜文敬。也是杜文敬走运,事发时他不在家也不在铺子,才躲过一劫。
无奈之下,杜文敬只能拿出年轻时走江湖的本事,乔装改扮成砍柴的乡下老汉,和老百姓一起混到城边垦牧公司来。这是沈云沛的地盘,青帮再放肆也不敢胡来。
垦牧公司的小账房里烛光如豆,左右摆动着。杜文敬没了豪横气,五官扭在一起,猥琐可怜,让人忍不住怀疑之前在大街上逼着沈家大少奶奶下跪的和眼前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靖安老弟,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啊。你不能眼看着我被人活活打死吧?”
杨靖安装糊涂:“这话是怎么说的,文敬兄,你这是得罪谁了?”
杜文敬苦着脸说:“得罪谁?佩云这丫头什么都说了!柳帮主不光信了她的话,还认她当了干女儿,她可好,一步登天,我让她给害死了!兄弟,帮我一次,就一次,给我一条路走,我知道甡茂永每天晚上都有船,让我上船,我记着你的大恩大德!”
杨靖安皱着眉,原地踱步,顿了一会儿才说:“这恐怕不妥吧,你也知道现在甡茂永归我们家大少爷大少奶奶,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没法交代。何况你刚刚和我们大少奶奶……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杜文敬知道杨靖安是在勒索,一口气憋着,倒稳妥下来,脸上恢复了点颜色,冷笑着说:“能比他们知道你用甡茂永来运鸦片更不妥?杨靖安,你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大家一起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杨靖安对杜文敬最后一点怜悯也没有了,既然他那么喜欢拿着他的把柄,就让他带着这个秘密一起去见阎王!嘴里却是好言好语:“文敬兄,你看看,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我们好歹也是多年交情,我会帮你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杜文敬没有心情跟他打哈哈,语速极快地回道:“越快越好。最好是今晚。”
“好吧,今晚有条船去西边,我这就回去给您安排,晚上我派车来接您。”
送走了杨靖安,杜文敬稍微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算计了一辈子,最后输在一个女人手上,他心有不甘。等他回来!他想自己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因为柳帮主太老了,活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找文清韵把前账后账一起算个清楚!可惜这晚之后,他再没有机会。杨靖安不会留下这么一个祸患,把消息通知了青帮。
当天晚上,在蔷薇河码头停靠的一艘小船里,杜文敬看着海州城星星点点的夜色灯火,看着身下安静流淌的河水,看着天上漆黑得不见一丝星光月光的夜幕,发出此生最后一次感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说的当初可能是进入青帮的时候,也可能是杀死富堂主的时候,也可能更近些,是抬着棺材到沈家门口闹事的时候,或是逼死二姨太的时候,到底指的是哪个,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后来据船夫说,那些黑衣人跑到船上时,杜文敬还有机会跳河逃命,他却没有这么做,黑衣人手里的长刀劈下去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好像庆幸一切都结束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杨靖安推开了依偎过来的姑娘,告诉九连环,伺候好张墨之就可,他想一个人静静地喝杯酒。九连环把人带走,回头看到杨靖安把酒倒在地上。这是他对故人的送行。
再也没人有他的把柄了,再也不用受控于人了,杨靖安给自己慢慢斟了一杯,品着甘洌的滋味,开心地笑了。
杜文敬的尸首浮上蔷薇河的时候,全海州城的人都来看。文清韵站在甡茂永二楼账房窗口也看到了。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若不是她把佩云送到柳家,杜文敬的阴谋没有暴露,他现在应该还在福兴行里坐着,依旧抽他的烟袋,喝他的老君眉。其实就算杨靖安不去通风报信,她也会,米福早盯着呢,杜文敬上的船被留了记号,跑不掉。文清韵突然微笑了,现在开始她要防备的只剩一个杨靖安,乔福年的死,那些无影无踪的云土,还有被抓起来的文宇竹,这些都跟他有关。她一笔笔给他记下,以后慢慢算。
听说大少奶奶要回来,冬梅的心彻底凉了,可她还是不甘心,凭什么她拼了一把,就落个这样不明不白的下场?就算豁出去闹一次,也比这样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的好!
冬梅这会儿顾不得矜持,说来是他把她带到这条路上来的,他就不能站在一边看热闹。“舅舅,我该怎么办?”她问。
“自己的梦自己圆,你不要总来问我。”
“当初是你说会帮我,现在我身子也给出去了,他对我却不理不睬,您要是也不管我,我就只好去死!”
杨靖安冷哼一声:“瞧你那份没出息的样子,你这么想死,到大少爷面前去死啊,看他管不管你。”
冬梅怔住了:“你是说……”
“闹,往大了闹。反正沈家已经够乱了,不差你一个!”
“万一夫人发火,把我撵出去?”
“她不要你,还不要沈家的骨血?”
“可是我没有……”
“你不说谁知道?何况现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