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诚心烦,一把把枪口推开,吓出小多子一身冷汗,这位少爷真是胆大包天,不知道擦枪走火,他的小命就没了吗?赶紧凑过去,把要翻脸变色的曹保根拉过来,笑着说:“爷,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曹保根刚当上警察没几天,家里卖了老黄牛给他找的差事,没见着威风八面,没见着财源滚滚,第一个活儿就是给人看大门站岗,站了半夜,饿了半夜,心里憋气窝火,又遇上沈诚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架势,更没有好气,全冲着小多子来了:“滚一边去,执行公务,你当我不会开枪是不是?”
小多子连忙闪了一下,没往后,倒又靠近了一步,不过把枪口避开了:“您消消气,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家少爷有要紧事去见朋友,您乐意,就通融一下,我们记着您的好;您不许,我们也说不出二话来,回去不就是了?”
曹保根这才仔细看了小多子一眼——叫小多子,沈家多年的习惯,其实也是快奔四十的人了,两鬓有些白发,又一味的好言好语:“你是这家什么人?”
“二管家啊,是不是瞧着不像?”小多子一面说,一面给沈诚挤眉弄眼,让他先进去,沈诚偏不动,看起来还要往外冲。
曹保根笑了,露出乡下人本来的憨厚面目,“看您说的,这有什么不像的。”说完也看了一眼沈诚,“这位少爷,回去吧,不是我不放行,是上头不让出去。”
小多子递过一盒烟,他刚在城门口买的,没开封,塞进曹保根手里:“爷,要不这样,我给您打个通融,您放他出去一个钟头,就一个钟头,办完事,他一准回来,神不知鬼不觉,不耽误您的差事。”
曹保根摇摇头,烟照收,但这事不能答应:“管家大哥,您别为难我,我混上这个差事不容易,家里卖了牛,就指望我出息呢,我不能出事,我还没娶媳妇呢。”
沈诚这下终于有些开窍,把兜里几块大洋全掏出来,往前直愣愣一递。
小多子想,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少爷,行贿的哪有梗着脖子的?只能自己先接过来,又塞进曹保根手里,一头牛钱回来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压根没人来过。”曹保根红着脸,说了职业生涯第一个谎话,很快他便习惯了这些,再也没有脸红过。
沈诚一路跑着赶到码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十分钟前往青岛去的船已经开走了。他看着水面上残留的涟漪,发出无奈的叹息。/
刘长林昨晚没回甡茂永,而是一直跟着文清韵的车辙到了南城门。见这边出了事,他又马不停蹄地跑回蔷薇河码头,雇了一辆小船,直奔镇江。他知道文清韵冲出去了,就得到镇江去找门路。在那里等她准没错。
文清韵见到刘长林,第一句话问的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长林乐了:“东家,我是您的掌柜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
“和您一起想办法,救甡茂永!”
话不多,句句都在关节上。文清韵把所有的怀疑扔到一边,她直觉得,刘长林不是凡人,却是能帮她渡过难关的贵人。
刘长林看四下无人,低声问:“东家,您打算走谁的门路?”
文清韵轻轻吐出三个字:“叶楚伧。”
“省府主席?”刘长林惊讶了,这是江苏官场的头号人物,有名的大才子,同盟会早期会员,在蒋委员长面前说得上话。小小一个商家大奶奶,居然能和他有交情,可见大奶奶手眼通天是真的。
文清韵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释说:“其实我和叶主席算是世交,当年我爹到周庄做生意,就是住在他们家。”
刘长林点点头,又问:“那您打算怎么说?”
“照实说。”文清韵早想好了,这次见叶楚伧,一来要解沈家之困,二来也要给沈孝方平反。他是民族英雄,不是汉奸!
“万万不可!”刘长林等的就是这个,怕的也是这个,“现在局势紧张,日本人天天寻事生非,进犯我们的热河察哈尔。北方不得一日安宁。孙中山的逝世让南京国民政府又困在内部权力之争中,蒋介石出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日本人坐下来谈!这个当口,沈家给义勇军运药材,沈三爷日日杀敌,激怒了日本人,坏了委员长的大事,就是国家的罪人。你想,叶楚伧就算有心帮你,怕也不敢担起破坏和谈的大罪状吧?”
“照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说?”文清韵此时已经心服口服。
刘长林说:“大奶奶,记住,绝不能说实话。您要一口咬定这批货是佟县长特批要咱们运到日照的丝绵。要把事情往佟县长和顾局长之间的矛盾上说。他们有宿怨,顾法乾仗着自己有顾宝山做后台,不把县长放在眼里,县长可是考上来的,要说这县长考试,咱们江苏省是头一份,就是这叶主席的主张,佟县长算是叶主席的门生,顾法乾撕了县长的手令,下的是主席的面子。说的时候,您不妨把姿态降低些,一个女人,顶门立户的,还要被这些官老爷欺负……”
就算有一肚子的心事,听到这儿,文清韵还是扑哧乐了:“你到底是干吗的?我看你真不像个掌柜。”
“那您觉得我像什么?”
“教人演戏的,时髦词叫导演!”
甭管是不是演戏,文清韵知道眼下要紧的是保住沈家,跟顾法乾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日后会有机会清算。让她大失所望的是,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