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留下帮我,”文清韵诚恳地说,“你也看到了,局势一天天变化,说不定什么时候日本人就打进关里来,老三在东北,你大哥又不在了,这家里没个男人不行。”
沈孝端在上次搜罗药品的时候,已经猜出一二,现在心里更为清楚,但他本性不愿参与复杂的政治,更厌恶战争,只想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治病救人,安静度日。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大嫂,你让我想想。过两天,我给你答复。”
文清韵知道不能再逼迫沈孝端了,也就站起身,回头看看在一边站了一夜、一句话不说的欢子,愁容又跑上来。沈孝端留下固然是好事,可这个欢子怎么办呢?沈浩和小船津岛的合作,已经让很多人以为沈家投靠了日本人,如果再弄进来一个日本媳妇,那就坐实了汉奸卖国贼的罪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欢子不明所以,见她盯着自己,微笑着鞠躬,把文清韵逗笑了,看得出这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女人,心里纯净,所以看谁都没有恶意。她想了一下,伸手拉过欢子:“走吧,到我房里去,我给你找几件衣裳,反正中国人日本人模样看起来差不多,换了衣服,兴许就看不出来了。”
经过那晚谈话,孝瑞本打算留下来,和文清韵一起支撑家业。可是沈家上下接受不了欢子,特别是以沈杰为首的几个小辈,孝端最终还是留下一封信,带着欢子回了上海。
让文清韵意外的是,冬梅和沈浩也只在沈家大院里住了几天。冬梅是想就此回来的,但沈浩不愿意,他说如果回来,也要文清韵求着他们,而不是借着沈孝儒临死的遗言灰溜溜地回来。文清韵觉得可笑,于她而言,沈浩一天不和日本人分割清楚,她就一天不想看见他们。倒是魏若婷舍不得沈萱沈芷,有她们陪着,日子没那么难过。可惜谁会在意她的想法呢?沈浩一声要走,她连头都不敢回!
文清韵想要从商界抽身的想法破灭了,沈孝端一走,她又坐在了甡茂永的账房里。刘长林在对面坐下站起站起坐下,像是有什么难出口的话。文清韵佯作不知,眼睛盯着手里的账册,根本不看他。
刘长林苦笑了一阵:“大奶奶,有件事……”
“赶紧说。”文清韵偷乐了。
“那些棉布您打算怎么处理?”刘长林盯着文清韵。
这是另一件愁事,沈孝方已经快有两个月没有消息了,棉布堆在货仓里,不买不卖早晚是个事。经过上次事件,顾法乾看上去消沉许多,但文清韵心里明镜似的,他不会放过沈家,一星半点儿的差错落在他手里,对沈家就是灭门的大难。 这批布就是火星,足可以引爆一颗炸弹。可她还怕前脚把布卖了,后脚沈孝方再来信该怎么交代?想到这儿,她收起笑容说:“找几个贴心的伙计好生照管,再等等吧。”
刘长林吸了一口气,牙疼似的:“大奶奶,布我已经卖给别人了。”
文清韵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先斩后奏!你知道这批布是给谁的,你怎么敢?”
“大奶奶,我也是不得已。一个重要的客人需要一批棉布,现在市面比两个月之前还要紧张,根本凑不齐,我这才自作主张。我知道不合规矩,您想怎么处置我都行。”刘长林事情已经做了,虽然一个字没提,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明白,认打认罚。
文清韵站起来,想了一下又坐回去:“既然你能把这批货卖了,这客人一定比我家三弟重要。卖了就卖了,也了了我的一件心事。不过这账上我怎么没看到这一笔?”
刘长林有些歉然:“客人手头紧,先赊下了。”
文清韵恼火了,她信任刘长林,把甡茂永交给他看着,家里的事也不瞒他,到头来,他在她眼皮子底下玩了这么大一个花样。何况他不是不知道这批棉布牵扯重大,行差踏错一步,都会把沈家置于死地!她看着他,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们主仆之间缘分也要尽了。
“大奶奶,我保证这笔钱一定会到账,不会让甡茂永有任何损失。”刘长林诚恳地说。
“刘掌柜,我做的是生意,可您不一样,我看得出,您要干的是大事。甡茂永是个小庙,我也没有大志向,只想保着家里人平平安安。当然了,您帮我的忙,我一辈子记在心里,不会忘记的。这笔钱就算了,就当我的谢礼。”文清韵字斟句酌。
刘长林懂了,他不怪文清韵,点点头:“大奶奶,您不用说了,我这就收拾东西。以后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
文清韵开出了一张支票,作为遣散费交给刘长林。刘长林说什么也不肯要,两人撕扯了一会儿,文清韵沉下脸:“朋友一场,你不想我落个不仁不义的名声吧?我是做生意的,有些事不能不这么处置,这个先例不能开,希望你能明白。但我拿你当朋友,这是两回事。”
刘长林叹口气道:“能遇上您这样的东家,是我的福气。还有一句话,大奶奶,现如今国难当头,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希望您继续支持抗日。人民不会忘记您的,我们也不会忘记您的。”
刘长林走了,文清韵心里空落落的,以后有事,都不知该找谁商量。她想找个帮手,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是沈杰。总有一天,他得接手生意,是该让他试着学习的时候了。
沈杰听完是一百个不愿意,他的理想是从军报国,要走三叔那条路。母子俩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