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对长谷藤木用日语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忽然有了兴趣,准备飞起的脚也落了下来:“沈先生,你怀里揣着什么?”
“没有没有。”沈浩吓了一跳,可这不能阻止长谷藤木已经伸出的手。
“是路线图?还是情报?难道你是奸细?沈先生,我可以有无数种猜测,每一种都会把你送下地狱。”长年的战争,让武勇的粗人也变得诡计多端了。
沈浩慢慢掏出一个红布包,里面是二十根金条,他在最后时刻用全部家当换的,准备后半辈子靠它活着。现在递出去,心里滴着血。
“长谷司令,这是我孝敬您的,请您带我走吧。”沈浩跪在地上,舍财之后,他比刚才坦然多了。
长谷藤木接过金条,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柳生招过几个士兵,把沈浩推到路边。
“长谷司令,您不能这么对我!我为帝国做过那么多事,我这些年一直在为您效忠!”沈浩躺在路边臭沟里绝望地喊。
长谷藤木在车窗里看了一眼:“我当然可以,黄金是军用物资,私藏是死罪。沈先生,你现在应该感激我没有杀死你。”
“操你妈的小日本,老子操你八辈祖宗!”沈浩的咒骂声在空气中飘飘荡荡。只有飞鸟和草里的小虫应和他。
战斗还在继续,前方炮火喧嚣的时候,一处新坟在紫竹庵后的空地上竖起。它不是孤单的,旁边还有几处已经长满了草的坟茔。一块块已经腐烂的木牌竖在坟前,要用力辨别,才能看见上面已经褪色的墨字。高旺、小多子……文清韵一块块看过去,每看一眼,心就沉一下,这里睡着的,都是她的至亲至近。她记得他们每个人活着时候的样子,永远都忘不了。看到沈芷那块簇新的木牌时,文清韵的心沉入谷底。
沈萱在文清韵身后,尽量控制自己的悲伤,只有她自己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好在说话的时候,还算平静,她看了看在左右两边紧张兮兮的魏若嫣和严雪珂,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慢慢开口:“娘,小妹已经安稳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文清韵有一瞬间的茫然,像是听到了多陌生、多不可以思议的一个字眼:“回家?”
“是啊,海州光复了,咱们可以回家了。”沈萱笑着说,眼泪从眼角流出来。
反攻海州的战役比想象中顺利,长谷的部下多是广岛人,广岛被炸毁的消息传来时,摧毁了每一颗信心。他们巴不得赶紧撤离,好回到家乡去寻找不知生死的父母兄弟。用方世骥的话说,每个人,就算是最邪恶的战争机器,也有人的本性在里面。敌军不恋战,交手即溃,城墙换了旗,迎风招展呢。钟诚作为先头部队首先进城,看到的是满目疮痍。虽然相对很多地方来说,海州应该算保存完好,毕竟没有巷战,城里大部分住宅都还完整,可街道上仍然残留着战争的痕迹,墙壁上的弹孔,被炸弹的气流轰起又落下的半块瓦片,日久失修的木门残留着陈旧的血迹。这是日本人留给海州的东西。
老百姓听了几天几夜的枪炮声,天大亮的时候,枪炮声停止了,有人仗着胆子从门缝里探出头,街面是安静的,看不见平日耀武扬威的日本兵。接着更多的人走出来,手脚麻利地开始在废墟里捡出些能用的东西,不用谁组织安排,老百姓总是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钟诚安顿好了部下,找到沈杰,两人一起回沈家旧宅,抢在文清韵下山之前,收拾出住的地方。可惜工程太过浩大,他们勉力而为,也只收拾了正院两间屋子。和大多数经过炮火洗礼的地方比起来,已经算有模有样了。
“就这样吧,娘不会挑眼。”沈杰站起来,拍了拍两手的灰,他心里还惦记着刘长林和他们的抗日游击队,进了城,以后该怎么办,他心里没数。
钟诚弯着腰收拾一把断了腿的椅子,头不抬说:“总要住得舒服些。”
沈杰有些气闷,大多数的时候,这个哥哥总是比他正确。他也不说话了,对付起缺了角的桌子。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沈杰总是按捺不住。
钟诚抬头看了他一眼。